萌芽期、新梢生长期、开花期、浆果生长期……
母亲一板一眼地写着,适宜温度、土壤湿度都列了出来。
我忽然想起,上一世母亲曾对我说,她在成为嫁给我爹之前,上过几年的学堂。
母亲并不是只能靠男人的附庸,她聪明、能干、吃苦耐劳,拥有世间一切美好的品质。
她在成为父亲的妻子之前,先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她也会坐明亮的教室里听老师讲课,也会为今天穿什么颜色的裙子而感到苦恼。
我默默看着母亲的字迹,清秀隽永,仿佛潺潺流水,从上一世流淌到了今天。
母亲揉了揉酸痛的眼睛,笑着让我早点睡。
我转过头去,眼泪不知何时浸湿了脸庞。
11
寒来暑往,而岁成焉。
葡萄成熟的那个午后,我娘兴奋地从屋外跑进来,激动地抱住我,嘴里不住念叨着∶[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我急忙跑出去看,只见一串串圆润晶莹的红皮葡萄挂在绿叶舒展间,阳光映着晶莹的露珠,恍若新生。
几辆大车驶入山村,这在村里引起了不小的动荡。
他们没见过汽车,尤其是这么大的汽车,一群人跟在汽车的后面,窃窃私语,汇成了长长的一条人流。
人们发现汽车在我家门口停了下来。
一位身穿西装的男人从车上走下来,母亲早就准备好了迎接,她伸出手,脸颊红扑扑的,是从未有过的红润。
这个男人是镇上的企业家,一直在研究葡萄种植技术。半年前去乡镇吃包子的那次,母亲就已经联系上了这位企业家,开始着手准备了。
她请求这位企业家给她半年的时间,她要利用村子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种出城里人想要的葡萄品种。
没想到,母亲真的成功了。
听完男人的讲述,周围投来了各种滋味的目光。
有艳羡,有嫉妒,也有跃跃欲试……
最终,西装男人决定把红皮葡萄的受理权交给我母亲,他负责提供资金支持,我母亲负责笼络人马,在村里大规模开展。
曾经那些挖苦嘲讽过我们的人,有的气得咬碎了牙,有的则一改往日讥讽的态度,求着分一杯羹。
我娘坐在椅子上,淡淡地看了这些人一眼,开口道∶“想加入可以,就一个条件,只要女人。”
12
此条件一出,人群炸开了锅。
“女人能干什么?”隔壁的李哥啐了口唾沫。
“女人得洗衣做饭带孩子,哪来的时间干大事,这种事还得男人上。”村头张户嗤之以鼻。
“不就是种个破葡萄,跟谁稀罕似的,一个女人还蹬鼻子上脸,敢跟男人叫板了?”村东的郑叔骂骂咧咧。
我娘神态自若,扔下一句“那就请回吧”便转身离去,那群男人骂累了,自知没趣,便灰溜溜地走了。
夜里,我娘正准备熄灭窗边的蜡烛,只见一个人影从窗边探出头来。
来者正是李哥的妻子李嫂,她的脸颊乌青发紫,一只眼睛也肿了,一个人站在黑夜里,看起来很瘦削,仿佛风一吹就倒了。
我娘赶忙将李嫂请进来,李嫂一进门,便呜咽起来。
我娘看着她沾满泥土的薄衣,还有那嘴角的血痕,便都了然于心了。
[想和我一起干吗?]烛光下,我娘的眼睛闪烁着火苗的倒影。
李婶抬起头,左眼高高肿起,里面布满了血痕。
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朝我娘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