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只从殷然眉间拂过,又轻轻卷起她裤腿去看,膝盖又红又肿,沁出血珠子来,她却还睡得熟,一副累坏了的样子,他不忍吵醒。颜珏从小便不明白,父皇有那么多女人,却好像哪一个都兼顾不过来,欢喜的永远只有正受宠的那一个,可没多久又换了人,各个妃子华贵的妆容底下,总藏着算计,欲望,和不快乐。自己母亲便是在这样的宫廷争斗中牺牲的,父皇册封她时也曾一时风光无限,而一段恩爱时光之后,便只剩敷衍跟冷漠。她是那么想念父皇,可直到合眼,父皇也没来看过她一眼。因此对于男女之事,他从来不索求无度,看到那桃树下的少女,便更确定,将心相付的,一个就够了。然而纵使全天下的女人都投怀送抱,心里的那一个,却始终得不到,想到她因颜汀而恨自己,他就更恨。恨是种奇怪的力量,想将她捏碎了揉进自己怀里,可看到她受苦,心却也痛。正想着,只见殷然突然动了动,打了个冷颤,身体缩进被子里。颜珏立马脱下身上的皮裘,连带护胸的夹袄都一并脱了下来,将殷然套在里边。殷然惺忪地睁开了眼,醒了大半,想挣脱开,却被颜珏抱住,“别动,让朕抱一会儿好不好?”这怀抱太温暖,简直是冰冷海水里的一汪温泉。殷然不想睁开眼,也不想再动,但残存的意识告诉她还有任务在身,只要一刀,一刀……奇怪怎么身体不听使唤了,去摸啊,刀片已经取下来了,还来不及装进袖子里,就在枕头下,很容易摸到的,快动手啊……头脑里的声音越来越遥远,残存的意识也渐渐远离自己,真暖和啊,她再次沉沉睡去。嘘!皇帝凶猛,众卿避第二日醒来时颜珏已经走了,殷然闭着眼,还在享受将醒未醒时和暖舒适的矇昧,昨晚的一切突然浮上心头——我是不是,被那个人抱了?“颜珏!”她猛地坐起身来,一把掀开被子,刺骨的寒冷立时侵袭过来,她猛得打了一个哆嗦。“皇上一大早就上朝去了,走前吩咐奴婢不要吵醒主子。”宜茜从旁走上来,给殷然披了件流云锦袄,并端上洗漱用品。她嘴角透着笑意,“皇帝昨夜一直抱着……”“红竹怎么样了?”没等宜茜说完,殷然便抓紧衣服向下人房跑去,汲着鞋边跑边扣扣子,脸也顾不上洗。下人房里,有一个小太监送药来,见到殷然,青涩地行完礼后便急匆匆走了,离开时还不小心撞到了房门。“御药房的……小桂子……”红竹声音虚弱,欲行礼,被殷然拦下了。“和你要好吗?”殷然低头检查红竹的伤势,棍伤入骨,日后怕是要落下残疾。她又仔细闻了闻小桂子送来的金创药和紫须生骨膏,“没问题,都是好货。”比自己苑里的药膏还好。“小太监挨打挨骂,磕磕绊绊是常有的事,聪明的便会向御药房的太监讨些金创药备着,久病成医,被打多了自然懂得藏好药。”宜茜这时也追了进来,接话道。“平时没打过他吗?”这丫头运气不算太差,殷然想。红竹:“打得……最凶的……就是他……”殷然:“……”冬日就快要过完,红竹已能拖着一条坏腿一瘸一拐地下地了。但那条腿是否能恢复地与常人无异,谁也不敢妄断。殷然更是一点活也不敢让红竹干,这样落在绿昭身上的差事就多了起来,小妮子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仗着殷然不打骂下人,常借故躲在下人房里不出来。这天黄昏,殷然见自己又新换了被子,问宜茜,说是内侍监的两个小太监突然送来棉被和炭炉,说是分给各宫后,多出来没人要的,红竹上回找过他们,他们就记住了。殷然一件件去看,东西不多,质素却意外地好,觉得蹊跷,再问,宜茜才说,已打听到是卫公公暗地里吩咐的。“卫公公是有心人。”宜茜话中有话。“哦。”殷然偏过头去,她又不由地想起那个人,那天之后,他就再也没来过,不过一直带在身上的胖娃香囊却失踪了,殷然希望是掉在了御花园里。“公公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他肯帮着您,说明皇上心里有您。罚跪那天奴才就看出来了,侍寝是迟早的事。”宜茜看上去心情很好,拿着新得的几块料子在殷然身前比划,锦缎上的梅花栩栩如生。噢?那补刀的事可得尽快了……“有件事那天就想问来着,罚跪那天,你怎么会想到去找皇上求助,又怎么能顺利见到他呢?”要知道以颜珏的脾气,说不定讨一顿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