眶中打转的泪再也兜不住,她紧紧抱着郑樱,嚎啕大哭。那少年在小奴才的搀扶下爬起来,随意拍去身上的污泥,他嫌郑清平哭得聒噪,狠狠翻了个白眼。“你哭什么?我爹被你爹给害死了,我都没哭。”郑清平哭声一顿,她从郑樱怀里抬起头来,声嘶力竭喊道:“我爹没有!”“你爹就有!”“没有!”“就有!”“元宝。”郑樱轻轻拍打郑清平的后背,“不吵了不吵了。”说罢她抱着郑清平起身,走到少年跟前,“祝小少爷,事情在景和十年时便已查明,我家殷爷也已捐躯报国,元宝不过是个十岁小儿,祝小少爷若铁了心要寻仇,大可冲我来。”谢微星看着郑樱的侧脸。她今年还不到三十,岁月便已在眼角磋磨出细纹,怯懦的性子也变了,大概是为了郑元宝,所以不得不让自己变得强硬起来。谢微星收回目光,他气势汹汹冲进来,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又偷偷摸摸退了出去。他看向陆寂,只留下一句“你处理吧”,便落荒而逃。【作者有话说】今天来的早~◇忠臣子封侯拜相,青楼女自立门户谢微星落荒而逃的原因也简单。他对不起郑樱,也对不起那个姓祝的少年。做任务经常遇上这种情况,虽然跟他谢微星毫无关系,但既然占了殷钊的壳子,便要处理好原主的人际关系。可他不仅没有处理好,连应尽的责任都没有尽到,甚至把事情搞得乱七八糟。在昭德殿待了几天,伤也好得七七八八后,谢微星终于意识到“殷钊”不能在宫中长住。虽然宫里还没有女眷,但他一不姓陆,二没去势,三还戴罪,能住到现在已是极限。说不定朝上早就因此事吵了个不可开交,那些他看不见的折子里也已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他不想给陆寂找麻烦,便在吃饭时趁机提出回家一事。陆寂举着筷子,手臂僵在半空,“回家?回哪个家?”谢微星这才反应过来他方才的话有些歧义,便连忙解释:“我说的回家是回殷钊家,不是要回我家。”陆寂面容缓和许多。“就是问问你,前几天要你替我做个无罪之证,你弄好没有,别到时候我一出朱雀门,就有人冲上来给我一刀。”陆寂几不可闻叹了口气,语气疲惫,显然安排这件事费了不少力气,“都已安排好,先生放心。”谢微星边点头边往嘴里塞东西,“不是说往后不叫先生吗?其实我也就二十几岁,比你大不了多少,之前你还小,叫先生也没什么,但你现在长大了,还叫先生就奇奇怪怪的,你若是不知该叫什么,往后就叫我名字。”“好。”陆寂张了张口,憋了又憋,直到把脸憋得通红才吐出一个字,“谢……”谢微星像教小儿学话一般,一字一顿道:“谢、微、星。”陆寂:“……”“算了。”谢微星吃饱起身,“突然改口是有些难,你慢慢来,趁我不在好好练习。”他前脚才说同辈人称呼“先生”有些奇怪,后脚就忘了这件事,像小时候那样,伸过手去往陆寂发顶上揉了揉。“头发这么黑,手感还挺好的……”谢微星本意是想同陆寂聊聊天,好叫许久没见的两人熟络一下,他打量着陆寂,突然“嘶”了一声,“你怎么穿一身黑啊?”
陆寂起身,随着谢微星的目光低头,他浑身上下找不出第二个颜色,只有腰间一块鱼纹镂空玉佩点缀。谢微星既无奈又好笑,“你看你穿的,从后头看,还以为是烧火棍成精。”陆寂抿起嘴角,手足无措看着谢微星,满脸赧然:“这样……不好看么?”“当然不好看了。”谢微星像是被谢献书上身,牵着陆寂的衣袖絮叨,“你才十八啊,又不是八十八,做什么穿这么老成?你不好好打扮打扮,哪有姑娘喜欢你?”陆寂不知道谢微星为何如此执着于他的终身大事,可他的确没时间考虑那些情情爱爱。他红着脸,支吾其词:“无所谓……”谢微星又笑他脸皮薄,“现在无所谓,等你什么时候有喜欢的姑娘就明白了。”那时的陆寂自然不懂,他还没有喜欢的姑娘。但他下意识记住谢微星的教导。——好好打扮自己,才会有人喜欢。谢微星去看了眼用功读书的陆凭,才挺直身板大摇大晃出了朱雀门。陆寂说没事,那他便相信,可没料到才出门,大腿后就抵上一样尖锐的物什。他身子一僵,还未抬手求饶,便听见来人稚嫩的声音,“殷遭!”谢微星:“……”他转身低头,看着刚到他膝盖的小娃娃和对方手里带刺的小木棍,因自己方才想要求饶的想法而笑出声。“你这小娃娃,话还说不利索就来刺杀?老子叫殷钊。”“殷遭!你还我爹爹!”小木棍重新刺上来,谢微星一时不察,竟真叫上头的刺攮进肉里。“嘶——”他不悦地夹起眉头,单手把那小娃娃拎起来,“这是谁家的熊孩子?有没有点素质?你爹是谁啊?凭什么叫我还你?”那小娃娃短手短脚扑腾起来,模样有些好笑,可谢微星却如何都笑不出口。他看见那小娃娃穿了一身孝衣,腰间的荷包上用金线绣了三个字。祝清风。是祝家……祝清风要他还的那个爹,刚好是奉城一战中身首异处的祝将军。吩咐陆寂替他脱罪时,谢微星压根没想太多,可如今他站在朱雀门前,手里拎着嚎啕大哭的祝清风,心里突地生出一阵悔意。他不知道殷钊到底是不是叛国贼,他教唆陆寂颠倒黑白,只是为了自己做任务能更加顺利。若那些事真的是殷钊所做呢?叛贼不仅洗脱罪名,往后还会平步青云,于祝家人来说这算什么?“殷遭!你还我爹爹!你还我爹爹!”谢微星换做双手抱着祝清风,任由尖利的指甲在自己脸上划出一道道血痕。“你听我说——”他下意识想替自己解释,可后头的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你听我说,奉城的事不是我做的……你听我说,你爹不是我害死的……你听我说……他能说什么?谢微星心慌意乱,差人把祝清风送去祝家,又忙不迭逃回昭德殿。见他去而复返,陆寂还以为落了什么东西,正要问问,却见谢微星麻溜滚上床,掀起被子把脑袋蒙住。“怎么了?”谢微星随口一诌:“我算了算,今日并不是个出宫的好日子,明日再回吧。”他情绪明显不对,陆寂搁下朱笔,走到床边,“谢……谢微星?”“没事。”被子掀开,谢微星那两颗绿宝石般的眼珠颤动片刻,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