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生
脑地里有一种昏沉的疼痛感,梁生难受的皱起眉头,可这种疼痛感却越来越强烈了。
“这孩子可是才七八岁吧?可怜啊,以后可要怎么办啊,这么点儿大的孩子。”
“哎,他爹娘在时也是个心善的,怎么老天就是欺负善人,这才一晚上时间,咱们是有心帮忙也无力啊……”
“听说他家虽然也不好,但他爹却是个明理的,一直让这孩子读着书呢,连活儿都没干过,这以后可怎么好哦?”
“哎,还能怎么办,先和咱们一块儿吧,这水患说来就来,咱们这些人多一个小孩儿不多,少一个也不少,让他也跟着他,总说不定还有个活路。”
“也只能这样了,哎,我这儿有点儿水,先让孩子喝点儿。”
昏昏沉沉中,冰凉的液体流入口中。
梁生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围着的一圈儿人恍惚了一下,他突然想起我会这么头痛的原因:水患。
“诶,梁生醒了啊,有没有什么地儿不舒服的?不舒服的话告诉大娘,虽说咱们没什么吃的,但不舒服总得说出来。”一个头发半白的妇人见人醒了就丢掉手中的活计,赶忙走到涟生面前,满面慈祥。
是村东头儿的张大娘,想起来后,涟生赶忙起身,可是身体软绵绵的还没做起来就又倒了下去,硬生生撞上地面的感觉并不好,涟生这才有心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一座土地庙,很破旧的样子,涟生想起来,村外面的一处山上好像是有这么一座庙,原本水患来的时候前段日子村里发生水患,一排排大浪打过来,各家各户的田地全部被洪水不留情面地吞噬,由于水患在这里虽不常见却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所以村民们虽然匆忙却也带着家眷奔上了村外面这座小山。
天灾,这是真的天灾。
从小到大,梁生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水患,他们村子地势高,即使有水患也是周围的地方,从来没有波及到他们的田地房屋以及亲人,再加上梁生自己因为读书的关系并没有出去过,并不了解外面的状况,所以这是他第一次直面天灾。
真的很恐怖,如此多房屋亲人瞬间就被淹没的感觉太过震慑人心,甚至他跑着跑着就感觉到最前方的水已经打到他的双腿了。
爹娘——
梁生想起来,他昏倒的原因,他的家人,爹娘和妹妹全部在着场水患中丧生了。他们逃过了食人的洪水,却被后来的饥饿弄丢了性命。
他读书读傻了啊!如果不是浑身软绵绵的,他几乎要抽自己耳光,他读了那么多书都读到了什么地方,为什么爹娘省下了他们三个的食物都给了他,他就是硬没发现?
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
所有人都死了,就剩下他一个又算是什么?!
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往下流,梁生胡乱地用破烂不堪的袖子擦着脏兮兮的小脸儿,秀气的眉目间一片郁色。
张大娘一看状况,赶忙将梁生抱过来,道:“这是怎么了,梁生?哎,你说你……”
“爹娘,大娘,我爹娘……我爹娘……”
看着梁生哭得发抖,张大娘叹了口气,将他抱好,拍了拍他的背:“哎,梁生啊,你爹娘好不容易让你活过来你怎么就这么糟蹋自己,别哭了啊。”
梁生心中越发难受,对未来的迷茫以及失去亲人痛苦悔恨几乎占满了他的情绪,听着张大娘的声音,梁生放声哭了出来。
毕竟是八岁的孩子,再怎么伤心也还想不到死亡,在熟人的规劝下慢慢感受到了身体的疲惫又睡了过去,只是这一觉却不甚安稳。
睡着睡着,梁生就会梦到那场水患,然后梦到水患突然间变成了食人的怪物,爹娘妹妹为了让他逃走被怪物吞入腹中,然后,他就真的那么走了,梦中的梁生几乎是没有留恋的就逃离了。
梁生豁然睁开眼睛,摸了摸汗湿的额头,梁生后怕地发抖。
然后他再次沉入昏睡,却又被噩梦纠缠,这次他梦到的是妹妹,只有妹妹一个人,从妹妹刚刚出生,到妹妹一点点长大。
虽然不怎么漂亮却秀气的眉眼让小女孩儿显得非常可爱,或许是饭食不好的缘故,女孩儿虽然不弱小,却也有点儿黑瘦,笑起来的样子很让人心疼,脸上两个对称的小酒窝儿异常显眼。
渐渐的,妹妹从一个小奶娃长成了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妹妹睡觉的时候,梁生就在旁边一边看着她一边看书。
然后,妹妹那具瘦小的身体突然间膨大了,妹妹开始变得白白胖胖,然后突然一声惊响,妹妹炸开了。
梁生也醒了。
摸着黑,梁生缓缓坐起身,睡不成了。
一家人就这么没了,他好像还能够看到爹娘看着他读书时露出的欣慰表情;好像还能够看到妹妹见到他时露出的笑;好像还能够看到他丢下书去帮着娘做饭时娘让他去读书时的责怪;好像还能够看到……
还能够看到什么呢?即使能够看到还有什么用,都不在了啊。
时间如梭,转眼过了一年,梁生八岁了。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一直将梁生当做儿子的张大娘在这一年春天去世了,梁生再次失去了亲人。
然而,张大娘却是有儿子,那人今年三十七岁,叫做张前,是个中年汉子,虽然待母至孝,却不是一个好的,整天游手好闲。张大娘在时,他就因为梁生不是自己家的不怎么待见他,这下张大娘走了,刚过了热孝,便抓着梁生到了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