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公主向太平公主笑道:“姑姑您瞧瞧,我不过一时有感而发,说了几句太子的不是,倒让宜业揪住不放了。这‘玉面’拾遗果然不是白叫的。不过就连太宗皇帝也曾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怎么在太子身上,连说一说也不行了!”瞧吧,安乐公主哪会跟你讲道理呢?沈顾行的意思,不是不能议论太子过错,而是说太子攸关国嗣,要讨论也要走正规程序,不能薅过来就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如果不管是谁都能随意申饬太子过错,那么东宫之威何在?东宫之威不在则国威受损。太平公主还未说话,挨着安乐公主而坐的成安公主终于坐不住,愤愤不平道:“太子乃宫奴所生,生而下贱所以行事卑劣。想当年,他为讨二张欢心,诬陷皇长兄议论张氏兄弟擅政,导致兄长被武后处死。这样陷害兄长的人,难道值得宜业这般维护。”成安公主话音刚落,所有人脸色大变,太平公主脸色冷下来。成安公主这个大嘴巴,竟敢大庭广众咒骂太子下贱!即使太子之母是宫奴,但是他的老子是皇帝啊!她话里话外还有对则天皇后的怨怼之意,那可是太平公主和当今陛下的母亲!成安公主这样口无遮拦,是怎么得到韦后宠爱的呢?再看沈顾行,已经义愤填膺,又大步向前一步,江风轻“咳”一声。何必同这样骄矜的姐妹做无谓之争?女人的九曲回肠是正人君子单刀直入的天生克星。当年二张当权,视李氏子弟为眼中钉肉中刺,为打击李家,其爪牙、耳目遍布。李重润是否告密值得商榷,大有可能是韦后意淫出来的。因为在李氏子孙人人自危的至暗时刻,谁冲在前头谁就是众矢之的。李旦李显纷纷隐藏锋芒,李重润作为李显嫡子,首当其冲受到迫害。如果李重俊扳倒李重润,他就变成了第二序位继承人,这种行径无异于洗干净脖子拿出来挨刀子。可对于韦后来说,自己的老公竟然踩着狗屎运再一次当上了皇帝,而唯一的儿子却与这至高无上的皇位再无交集。就好像辛辛苦苦做了一件衣服,从养蚕、种桑、织布、裁剪、缝纫到刺绣,每一道工序都亲自上阵,过程无比艰辛,终于做出了这个世上最华贵的袍子,但你只能眼睁睁地看它穿在别人身上!这华美的袍,凝结了你的苦难和心血,原本是要给你心爱的儿子!那宫娥贱婢的儿子,怎么配!所以韦后和安乐一派极尽打压之能势,有的没的的罪名安了一大堆,成安公主所言就是其中一条。她们就是要把这桶脏水泼到太子头上,哪管有没有证据。正因为这些都是无稽之谈、无佐之证,完全站不住脚,反而让沈顾行更难辩驳。这不是朝堂,不是士大夫们引经据典据理力争,也没有一个公正且权威的裁判。难道和一群妇孺打嘴仗嘛?!江风正在焦急,太平公主冷声道:“成安好大的口气,竟然也敢妄议母后和皇兄决断!当日太子重润诋毁母后,是皇兄怒其不争,将其杖毙,你也要去诘问皇兄吗?”众人都不做声,成安公主向安乐公主投以祈求的目光。究竟不是韦后的亲生女儿,底气不足!安乐公主扯着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容同太平公主对视。一时间,大唐王朝最尊的两位女人火花四射、剑拔弩张!一个是曾经最得盛宠又被新帝立为镇国太平公主的姑姑。一个是几欲立为皇太女的帝国新宠。她们的交锋是顶层官僚集团和政治势力的角逐,于无声处血流成河。终是安乐公主先笑道:“成安也忒轻狂些,怎么惹了姑姑不快?”成安公主欲言又止,终于嗫嚅着向太平公主行了一礼。太平公主也笑道:“本宫好不容易借着安乐寿辰的名头将大家凑到一处,说好了要观赏曲江秋景,何必扯起朝堂的事情来。若哪个再提这些事,我就把他揪到皇兄那,勤政殿的那群夫子们可有功夫同你们辩论。”“姑姑说得极是!好不容易托了姑姑和妹妹的福气,出来消遣一日,乐乐呵呵地听曲多好!”寿春郡王妃,沈顾行丈母娘后备队之一,跟着附和。沈顾行闻言向太平公主、寿春郡王和安乐公主略一示意,回到座位上。安乐公主鄙夷地看了眼太子妃,然后笑道:“姑姑和嫂嫂所言极是!何必说这些腌臜事,怪扫兴的。”你瞧瞧,女人哪是为了对错呢?见场面缓解,李隆业的媳妇看准时机,喝着茶慢悠悠道:“宜业到底年轻气盛!哪像是已经议亲的人?”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沈顾行,轻掩笑意:“也不知道要有多少姑娘哭红眼睛喽。”该来的总要来!江风警铃大作。太平公主也来了兴致,放下茶杯,笑容有玩味的意思:“哦?本宫虽不怎么出门,但是这事闹得京都沸沸扬扬,想听不到也难。我听闻皇嫂护女心切,还为此罢了宜业的官?究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竟让木头似的宜业开了窍?”,!果然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多尊贵的女人也爱八卦!古往今来如是。中山郡王妃笑道:“今儿可算是巧了,这位姑娘也随宜业同行,我便让宫人一并叫上来了。江三小姐,快过来让公主娘娘见见。”江风自打来了长安就有被盯上的感觉,跟沈顾行同行能凑巧碰见情敌,然后流言蜚语满天飞;今日游船遇到公主,又被当面作为谈资。江风太明白郡王妃的心思,她恨不得立时凑成她和沈顾行才好,倒省得与人分享丈夫。既来之,则安之。女孩深吸一口气,准备起身。沈顾行长身玉立,早一步走过来,两人眼神对望,勇气和力量在胸腔激荡。沈顾行牵着江风,迎向太平公主,声音朗朗:“公主娘娘,这位便是江风。”江风盈盈跪倒,拜道:“民女江风,拜见各位公主、娘娘,祝殿下万福金安。”座上之人大多数人都未见过江风,只听说是一个有些颜色的乡野丫头。女孩略施粉黛,便艳压满屋的莺莺燕燕,却又毫不张扬,仿佛清晨含露的芙蓉花,让人不敢亵玩。尤其是那双眸子,极是清澈干净,仿佛见不得一点世间凡俗。何止有些颜色!哪来的乡野之说!太平公主坐在最上首,远远地瞧不真切,只觉声音好听。便道:“走得近些,本宫眼力越发不好了。”又看向沈顾行:“远远的,怎么瞧着眼生?长安城的世家小姐本宫也能认出大概。”江风起身,一边敛裾向前走了几步一边用阿q精神安慰自己:“非得门当户对、世家王族吗?今我江风九品小官家的女儿,照样拿下沈顾行!”沈顾行脸上洋溢着光彩,回道:“禀公主,她叫江风,是凉州县丞江敬修之女,江佐大人之妹。”太平公主暗道家世平平,有何能耐拴住了人中龙凤?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两道探究的目光射过来,江风生生停住。半晌,太平公主大喜:“好俊俏的丫头,怪不得宜业都看得呆了,本宫看了也:()半入江风,半入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