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头一颤,睁开眼,慌乱地摸出手机,打开通话记录,果真有几次和他的通话,都是半夜三四点钟。都打通了。
几条通话记录宣告着我的不安和软弱,在深夜静谧无人的时刻,将我的思念出卖得毫无保留。我关掉手机搁在一旁,垂下眼睑,声音轻得落针可闻,“对不起,打扰你了。”
林渡舟接着道:“如果你需要任何心理咨询,可以来找我。昨天,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专门来我的咨询室吗?”
我顿了片刻,如实回答,“不是。”
转了半晌的泪还是没撑住落了下来,啪嗒两声,滴在手背上。
我从前不爱哭,因为我过得满足,家人和睦,有人深爱,理想终将实现。后来和他分开,我其实也没怎么哭过,因为那是我自己选择的,我没有资格假惺惺地难舍难分。
可回到9月1日之后,似乎要把前半生没流过的泪给流干净,每天早晨醒来,枕上都是湿润的湖。
大概这是第一次,我发觉自己的无能为力。如果没有办法改变,我还将在一个多月之后,再一次面对那样的结局。
林渡舟大概以为我的生活很不顺,似乎想要客套地安慰一番,“叶清川,你……”
“林渡舟,”我打断了他,明明我们比肩而坐,可我觉得中间隔了那么远的距离,远得我们好像各自坐在寂寥的孤岛上,只感觉到冷,“我是不是教过你,我不开心的时候该怎么做。”
旁边的身影顿了一瞬,他答道:“嗯。”
林渡舟松开了自己的安全带,呆坐片刻,还是侧过来,倾身靠拢。
我也松开安全带,靠向了他。
车停在在无人的小巷,车内的光线越来越弱,我靠在林渡舟肩上,感受睽违六年的依赖。他抬手,环住我的臂膀,我十年前教他这样做。
我教过他说情话,教他拥抱、亲吻、厮磨,教他表露出满腔的欢喜和偏爱。我说林渡舟,你不应该把自我闷在心里,如果你爱我,就证明给我。
紧贴着的肌肤热度升腾,我感觉到他的心跳,急促而富有生命力,充斥着所有感官。
我记得当年我们最喜欢的姿势,是他仰头靠着沙发,我跨坐在他身上,手臂相拥,我倚着他的肩,米白窗帘在阳光中轻轻晃动。我闻到他的味道,当年没有香水,只有浅淡清香的香皂气味,我们说起一天的事情,从早晨说到见面的那一刻。
我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从梦见十年前的初遇开始。
梦中他还是常常拉着他的小提琴,我在天台跳舞,从蝉鸣阵阵到枫叶飞扬,再到洁白的碎雪落在他的眼睫上。
他穿着浅色的大衣,垂下的围巾被风托起来,飞舞在漫天的雪花里。手臂依旧优雅地摆动,指尖被冻出了红晕。悠长的乐声浮沉起落,我们都像跌进玻璃球一般的世外之境,干净明亮,晶莹剔透,一尘不染。
我停下了动作,他于是也放下琴弓,我们相互拥抱,呼出白花花的雾气。
林渡舟松开手,转身站上了围墙,大雪在他肩上铺开薄薄一层,我追上去,拉住他的手。
我们像白鹭一样扎进空中,掠过一层一层的楼房,还没有落在铺满厚雪的地面,海水涌上来,林渡舟被淹没进去。我在匆忙中拉他的手,抓住了他的指尖,他的手又在沁凉的海水中从我掌心滑落下去。
他沉入昏暗的深海,我听见自己嘶哑的哭声,大喊着他的名字。
“……林渡舟!”喘息急促失控,我猛然睁开眼,一滴冰凉的泪从鼻尖滑落,枕头又湿了一片。
眼前是熟悉的米白色窗帘,猫正懒散地卧在我身边,“喵喵”地回应了两声。
我懊恼地抹了一把脸,不知道怎么就变得这么矫情。
窗外已经一片昏黑,隐约有暖黄的灯光,所有的知觉都逐渐鲜活起来,我从此起彼伏的人声里听出了李爷爷的叫声,很是兴奋地在喊“清一色杠上炮”。
夜麻将还没散场,转头看墙壁,挂钟走到了九点一刻,屋里空荡荡。
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我心里一阵警觉,撑着床探出脑袋,仔细辨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