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看得出来,男生是在强撑着,所有人,都是在强撑。
任何一场长途跋涉的旅行,都是越到最后越艰难。
学校开始关注学生的心理健康,号召大家课间或午休时找心理老师聊天,一时间学校的心理咨询师排起长队。
和心情一样压抑的还有天气。这一年的三月初,原本是初春时节,却意外地又降下一场大雪。
犹记得去年冬天下雪时,班里还有人喊,哀求老师放他们出去玩一会儿。今年连一个出声的都没有,甚至无人抬头,好像连望向窗外的力气都不剩了。
最后还是班主任打开了窗,远远望了一眼操场。
“今年最后一场雪了,给你们一节自习,出去放松一下。”
没有人应声。
“快去呀,这么大的雪,打雪仗,或者堆个雪人什么的,别再祸害心理老师的沙盘了,”班主任说,“平行班的都出去了,你们速度快一点,操场就那么大,一会儿抢不到位置了。”
又是一阵寂静后,传来椅子后撤的声响,一个女生合上卷子,走出了教室。
再然后,便是更多的人。
高三教学楼霎时间吵嚷起来,脚步声,呼喊声,快要没顶。
越来越多的身影跑向操场,好像囚于樊笼的鸟,顺着笼间缝隙勉强钻出,享受片刻自由。
顾雨峥没有出去。
他对打雪仗没什么兴趣。
他只是走出教室,到走廊尽头的那扇窗前,站定。
从那望出去,操场一览无余,他一直在找,直到见到想见的人——夏蔚从教学楼跑出去,速度飞快,跑向满目素白的操场,好像还在尖叫。隔着茫茫大雪,她围着一条红色的马海毛围巾,显眼得很。
顾雨峥看了很久,一直在笑。
不得不承认的是,夏蔚有神奇之处。
他原本认为他们是同样的人,擅长自我疗愈,可如今想来,夏蔚除了有治愈自己的本事,也能轻而易举帮别人缝补裂纹,每每看见她,顾雨峥总会觉得心里有些重量被卸下。
她就是有这样神奇的能力。
顾雨峥还想起了贴在走廊的大红榜。
夏蔚的理想院校后面跟着她的座右铭,在一众“勇者无惧,行者常至”和“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这种直白的鼓舞之中,她选的那句,简直太过平淡——
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
不仅平淡,还有种若有似无的悲调。
谁愿意承认生活的真相原本就是残酷的呢?就连顾雨峥自己,面对班主任的善意询问时,也不愿将自己的琐碎的家庭和盘托出。
但夏蔚不在意。
喜怒哀乐,她永远不伪装,直来直往,遇到难以咽下的心事,那就找个没人的地方快速消化,真真正正如个英雄一般,像是用一记直拳,击碎所有压抑的时刻。
借着月色便能重整旗鼓。
那晚,就算没有他伸出的手,她也永远不缺站起来的勇气。
顾雨峥竟在心里同感荣耀,他喜欢的女孩子,果真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
少年时起誓总如孤星,一闪而过,果决迅速,却实在微小。因此顾雨铮不喜欢预测以后,也不愿把誓言之类虚无缥缈的东西挂在嘴边。
可是。
此时此刻,他还是忍不住用“一生”这样的辞藻来遣词造句。
他确信,关于夏蔚这个人,自己这一生,都再难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