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这个地方以后就能真正归于大宁朝廷管辖了,那以后钱生钱的日子可多了,经营好了这里,他们一样能跟着喝汤,干一票就走的那是土匪,他们是朝廷命官,得为百姓办实事,办好事,办能将日子过红火的正经事。
硝烟褪去,被豪绅巨贾冲热了头的脑子,也终于恢复了正常,能够进行正常思考后,这一战的得失也就能看清看明了。
对江州局势的不了解,是一切失误的主因,对几大家暗中势力的轻视,是遭袭的诱因,对把江州百姓生死未放在第一位考虑的心理,是排他性,或未将这些百姓纳入受保护范围,当自己人待的地域歧视心。
几人用年底交检讨报告的严肃心态,总结了这次登陆江州,折戟沉沙的教训,各拟了折子发往京畿,报当今知晓。
这期间,崔闾陪坐一旁,沉默喝茶,见几人面色几变,却都没有往他身上追责迁怒的意思,并在激烈争讨中,各自往身上揽了不少责,争相背搅乱江州民生之锅,没有为推卸战祸逃避责任,就起互相嫁祸之意。
崔闾眼眸微亮,饶有兴致的竖耳倾听,一颗到底是引狼入室,还是解厄江州之局的忐忑之心,终于在几人恢复冷静后,看出了属于北境教育体系下,与后世记载相一致的品格了。
他赌对了。
从这些人脑仁发热到眼睛里只看见金银箱起,他就隐隐觉得这股浮躁心理,有违他们背上属于北境的烙印,与他耳闻过的传言相悖,不符合一个有着铁律军纪制度下的武官形象。
繁花迷人眼,金钱惑人心。
那就打破它,看一看他们真实的面目。
好在,他们的本心强大,那上头的情绪一破,真实回归,也就开始了脚踏实地的,重新审视属于江州的风土人情。
江州农业不发达,全部江州百姓,有八十以上都是灶户。
灶户,就是产盐区的灶丁登为户,与军户、匠户一类,都属于世袭户籍,且到死都不能改籍,除非绝户。
江州的灶户,要比云川等地的灶户日子好过些,前者是老天爷赏饭,靠海制盐,日头好,盐产
量高,日头不好,盐产量低,全都取决于日晒天数,因此,这里的灶户还有余力,在完成衙署派发的课盐税后,服一服衙署杂役,日子过的辛苦,但至少有命活。
了解到这些情况后,娄文宇沉默了,他忽然好像就明白了,太上皇一直放着江州不动的原因了。
盐课税,除了他们北境的盐课,好像就只有保川府的盐课,是掌握在当今手里的,其他地方的盐课税,有一半是收不上来的,且因为地域化分,各地盐价不一,想要达成全国盐价统一的理想方针,除非是将盐课全都抓进朝廷手里。
江州灶户还有余力服其他杂役,就娄文宇知道的云川等地的灶户,自己吃盐都紧巴,每日除了制盐,根本干不了别的事,就这,还有大半人家完不成上面派发的任务,拿不到盐场的工钱,每日忍饥挨饿,过的惨兮兮。
为了抑制盐价,他们北境和保川府的盐价,在其他州府的盐商眼里,就跟白给一样。
普通大粒盐,他们这边卖三十文一斤,到了云川那边,就要三百文一斤,这中间的差价引发的巨大利润,诱出了许多私盐贩子。
北盐南调,渐渐的云川百姓全都趋向私盐,致市面上的官盐卖不掉,税收交不上,盐商在破产跟降低盐价之间,只能捏鼻选择后者,灶户的日子更加难熬。
太上皇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想倒逼世家将盐课上交国库,这时候的江州海盐,就不能出现在云川等市面上了。
盐价降低,灶户的工钱也会降低,这让本已生活在水生火热里的灶户,会更没了活路,他们现在就吊着一口气,等那些手握盐场的世家,因为巨额的盐税交不上,而主动将盐场上交国有,在保命和保财之间,世家一向非常懂得取舍。
娄文宇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眼神突然往崔闾处望来,舔了舔嘴唇,拱手相问,“崔先生,那些运到江岸上的海盐,您是故意叫人往江里投的么?”
他们只兴奋于海盐变现后的金银,却未料想过这些海盐,一旦进入各州府后,会对盐价起到多么大的波动,而盐价每一次的波动后面,都牵扯着成千上万的灶户。
太上皇顶着遗臭万年的风险,用成千上万灶户的煎熬日子,与世家进行拉扯,眼看近年来的世家发展已近停滞,这若江州海盐一往内倾销……
娄文宇生生打了个寒颤,不止太上皇几十年的行计功亏一篑,那些煎熬了多年的灶户们,也要绝望的集体自杀。
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他们就要做了这千古罪人。
崔闾在几双望过来的后怕的眼神中,沉吟开口,“我不知道其他州府的盐价如何,但我江州的盐价,自用与出海的价格是天差地别的,为谨慎起见,崔某只能出此下策,阻一阻这批盐入内了。”
盐与国运相当,一旦盐课乱了,国也很难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