仨人抓住丑卜的腿和尾巴,又挤又拍也没让它放水出来,江连星干脆将刀放在它脖颈上。它虽说算是图腾灵兽,却胆小如鼠,哆嗦了两下,后脖子上的脑袋紧紧闭上,俩腿一软,来了一泡气势磅礴的尿。羡泽被气味熏得差点撅过去,她深刻怀疑,这玩意儿能制香?刀竹桃拎着桶赶紧进屋了,不一会儿屋里一阵冒烟翻炒,她拿出了十几个小瓶:“咱们仨人分头去撒毒?就朝着异兽最多的地方就好。”羡泽却道:“不用,我一个人去就行,我有办法快速移动。你们去找胡止,别管刀有没有打好,他都不要再锻造了,先躲起来才是重要的。”羡泽拿出了降魔杵,看着江连星欲言又止的担忧,道:“你就一条胳膊能动了,别以为跟着我能保护我。我还不能带着你随便移动,反而耽误事。”江连星顿了顿,点头道:“是。自保的话,剑比我好使,我会尽快把您的剑取回来。”羡泽以为他是钻牛角尖似地说这种话,但抬起头来看他,他却神情自若。羡泽这才意识到,这是江连星认为她用剑的时候很强。刀竹桃很熟悉丑卜,骑在它后背上,她不想让江连星也骑丑卜,江连星恰好也不想,显然是被刚才尿味儿熏得够呛,他准备自己御剑。这二人出了药毒坊的院子,羡泽也就近抓了一块瓦片,攥紧了降魔杵。行动很顺利。她快速在各个屋瓦之间瞬移,只要是发现有异兽聚集的区域,便将药瓶扔下去。药瓶碎裂在地上,倒是无色,但周围的异兽很快便撒腿狂奔或就地昏厥,甚至有些禽鸟张开双翼还没飞出去两下,就已经垂下头,倒摔在地上。没过多久,羡泽也发现了一处街边酒家。三层楼被筑成堡垒一般,将桌子门板沙袋全都立起来,她瞧见了数位明心宗弟子的身影。他们都是同期入门的弟子,大家的修为也大部分都是筑基或结晶,在修仙界只能算是新手底层,但却数位弟子站在一起,守在酒楼外。她定睛看去,才发现酒楼里最起码躲了几十个凡人百姓。外头不少异兽正在围攻。羡泽其实觉得他们的做法不聪明,但却也是勇敢的。她抬手将药瓶扔到酒家门口后,果然异兽纷纷昏倒。羡泽刚要开口叫他们可以出来了,就瞧见持剑的明心宗弟子惊起干呕,扑在柱子上吐了个半死不活——她过了一会儿也闻到了那扑面而来的惊人臭气,连忙倒退几步。……原来是这个“人不倒”。羡泽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果断拿着瓦片瞬移走了。但很快,羡泽察觉到了不对劲。伽萨教召唤而来的阵阵黄沙,已然消失。她判断不准时辰,但天色有种阴云的黯淡,头顶的月裳帷就像是蝼蚁仰头观看神女的披帛。甚至有些淡淡的虚影,已经垂落到了屋顶。她仰头看的时候停留了太久,被一位眼尖的西狄人发现,对方忽然起身跃上屋顶,拔刀朝她的方向而来。羡泽不慌不忙,借着灵力飞身跃开,落在斜对面的屋檐处。西狄人冷笑,脚下用力一蹬,也打算飞跃屋瓦朝她袭来。忽然,他在半空中直直撞上了一片空气墙,从半空中跌落!随着他撞的闷哼一声,一道从天空垂下的隐形纱帘,亮起了淡淡如月色的白光,正区隔在他们二人之间。那一瞬间,羡泽看到它似乎与覆盖着整个天空的月裳帷是一体的。西狄人显然也面露惊诧之色,跌落在地后撑着身子起来,似乎触摸着空气中看不见推不动的帷幔,朝着她的方向怒吼。羡泽忽然意识到了,月裳帷似乎是正在将陵城分隔开成了一小片区域,但不能通过的似乎只有西狄人与异兽。大多数的修仙者也很快发现了月裳帷的用处,不论门派出身,都在护着凡间百姓,躲到没有异兽入侵,或异兽已经昏迷的区域里去。她也看到不少明心宗弟子组队,快速穿梭在街巷之间,利用着月裳帷的特性,正酝酿着反击。她站在高处眺望,周围时不时就有月色帷幔亮起,以四街为一方,月裳帷将整个陵城分割成了数个小方块。这算是钟霄设下的阵法?这阵法能覆盖一整座城市?!现在距离变故发生,还不过一两个时辰,钟霄就让整个陵城被阵法覆盖,明心宗也单单凭借月裳帷,就控制住了场面,至少没有让危险再扩大。羡泽仰头看着月裳帷随风飘摇的形状,忽然意识到什么叫高山仰止。这阵法没有气势磅礴,没有杀敌四方,其范围和精妙程度,却是她难以想象的。而钟霄甚至根本没有露面。羡泽眺望着远处,忽然眯起了眼睛。也不知她是否看错了,她瞧见有几点不过米粒大小的光斑在半空中。像是一列车船在云上悬浮着。但车船队列并未往这边接近,只是远远眺望观察着陵城发生的一切。还有节完整章节』()”跪坐在长案后的男人依旧闭目养神,不紧不慢道:“宣琮,坐下。”宣琮捏着玉笛,看向兄长宣衡。风抚过宣衡系拢在脖颈处的冠缨,深青色交()领衣袍边沿,绣着鸣鸾凤鸟,他手指抚过袖口。宣衡侧耳倾听,严肃的面容上神情微动,半晌道:“明心宗已然掌控局势。”他睁开眼来,看向陵城上空垂悬的月裳帷。那并非实际存在,而只是灵力所化虚影。这帷幔层层叠叠,将整个陵城分割、包裹在其中,正因为动作缓慢,如春雨般润物无声,伽萨教的人并未意识到它的威胁。等意识到的时候,他们已然处在蛛网蚕茧之中,逃不出去了。宣琮斜倚着阑干,似乎也察觉到了月裳帷的厉害之处,眉毛动了动:“见也没见过这样的阵法,是谁的手笔?垂云君?还是那位名不见的宗主?”宣衡垂眼不言,忽然他似有所感应般抬起头来,朝着明心宗的方向,面露震惊之色。紧接着,明心宗所在群山之中,竟响起一声幽远苍老的龙吟!千鸿宫上下,太知道龙吟意味着什么,面色骇然,刚刚木偶泥塑般的弟子们都慌乱起来,翘首盼望。宣琮惊愕,连忙道:“怎么会,难道那传闻是真的?”怎么可能。夷海之灾,真龙灭迹,已经五百年了。
宣衡紧紧握住玉笛,看向远处群山。……金石街上已然一片混乱,摊位翻倒,矿铁散落,几处店前连门楣都被人砸了粉碎。深处的锻造高炉也门户大开,其中正传来短兵相接之声。胡止一脸委顿地倒在角落里,满身是汗,面色如土,而高炉之中有两条腿伸出来,上半身都成了焦灰,裤子也在燃起烈火。江连星艰难地单臂抬起挥舞的,正是胡止刚刚锻造成的艮山巨剑——或者应该说是艮山巨刀。闲丰集的金石街本来就有很多宝贝,有些落单的西狄人过来抢货的时候,忽然感觉到高炉中漾起灵力,以为是宝物就冲过去。而后就瞧见高炉里,一把看似乌沉沉夹杂着点点金光的大刀,以及旁边一边嗑灵石一边汗如雨下锻刀的男子。伽萨教惯用的武器就是刀,这巨刀显露看似普通却显露出非一般的异色来,数个西狄人如获至宝,不作他想,立刻想要杀人夺刀。胡止锻刀时,感觉这把刀就像一张贪婪的巨口,不断吸走他的灵力,他不得不掏空了家底,把自己芥子内的大把灵石拿出来,疯狂嗑灵石嗑药,才能避免被这把刀吸空。此刻哪里还有力气反击——幸好江连星也及时找到了胡止,他直接将其中一人击昏后,推入高炉。以一敌三,弄死了一个还剩俩,而他的剑却被挑飞在地,江连星干脆拿起艮山巨刀斜劈向对方,刚拿起巨刀,就察觉到不对劲!自己的灵力朝着刀内倾泻而去,甚至连魔核都在体内疯狂运转,溢出令他难以承受的魔气,这魔气甚至都未外泄,只汹涌的流淌向巨刀。他惊愕中,害怕自己的魔气污染了师母的刀,想要甩开手,却没想到手一抬,刀便像是自己有了灵魂一般,轻松举起,劈向了对面——羡泽晚一步赶到高炉,看到的便是这一幕,艮山巨刀直直劈开西狄人头脸,将他剖成两个,血浆飞涌喷射,落在刀面上的血,却像是平底锅上滚烫的水珠,飞速冒起气泡,转瞬间被乌沉沉的刀面全都吸收了。另一个西狄人手持环首刀,杀红了眼,立刻就要刺向江连星腰腹。江连星一只手抬不起来,而巨刀就像是贪吃一般,卡在那具尸体的豁口处吸血不肯走,眼见形势危急。羡泽侧身捡起江连星的直剑,水蓝色剑穗在空中画了个圆弧,剑尖斜刺向环首刀刀面,如蛇打七寸般借力挑开。就在对方以为她要再刺时,羡泽忽然整个人欺身而上,似有些暧|昧的拉近距离,然后抓住了对方的发辫,拧身直接按住他脑袋送到艮山巨刀下!江连星太熟悉这招了,立刻配合。俩人如同刽子手,只让那西狄人瞬间毙命。羡泽环顾四周,三具尸体死态各异,江连星胸口起伏额头冒汗,她道:“刀竹桃呢?”“丑卜路上拉了,味道实在是让人受不了,她还说那是制毒宝贝,说要带到一边去收集起来……”他也有点说不出口。为了一泡名贵的屎就分开行动,差点丢了命。羡泽扶起胡止,把旁边外袍扯过来给他披上:“外头大乱了,咱们要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胡止有些虚弱地点点头,羡泽猜也是他因为铸刀而损耗了太多修为,将灵力不疾不徐地送入他经脉之中。江连星:“我来扶着他吧,您拿着刀,不过小心,这刀竟然变得有些邪性了。”江连星扛起胡止,羡泽也抬起艮山巨刀。艮山巨刀变得更厚重,高度改制的跟她身量差不多,刀柄处像是剪刀弯把一般,有个圆弧,她抓着正好。刀刃前端有斜尖。刀面宽的好似一把古筝,乌沉沉的底色上有多层锻造后的十字花纹,刀刃倒是吹发即断的锋利。羡泽从芥子空间中拿出背在身后的刀匣,准备将刀扛走,但她手握在剑柄上,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似乎有种血脉相连,如臂使指,她能感觉到它的贪欲与得意,其中甚至有尚未消化完全的胡止的、江连星的、西狄人的灵力在其中游荡。羡泽将自身灵力汇入巨刀之中,巨刀“锃”一声回荡的轻响,十字花纹与蓬莱金的点点金光,在炉火红光下,微微闪耀。它似乎吃到羡泽的灵力,才堪堪饱了,摇头晃脑的温顺起来,但时不时在打鼾中能露出夹着血肉的獠牙。这刀竟似乎有了天性。它似乎很明白羡泽所想,忽然缩小,化作半个巴掌大小,简直像是个吊坠。羡泽将它在腰间香囊处一挂,叮叮当当毫不起眼。这倒是太方便了。一行三人走出高炉,正遇上了喜滋滋的拎着纸包的刀竹桃,她左手牵着丑卜,右手拎起纸包想要向他们显摆宝贝,仨人避之不及,江连星道:“离我们远点!”刀竹桃气得嘴歪:“到时候这玩意儿制成了仙丹能救你们的命,你们怕是求着我吃!”羡泽引着他们走向高处,正说起月裳帷分割了陵城,他们只需要找到一片没有异兽的区域,等待事态平息。江连星侧耳道:“……你们不觉得,有些太安静了吗?是。异兽吼叫,灵鸟的鸣啼都消失了。忽然,明心宗方向的群山之中,传出一声仿佛从上界而来的吟鸣!羡泽只感觉灵海像鼓面上的积水般翻涌跃动,身边其他仨人亦是面色苍白,胸口起伏,似是要站不稳脚步。胡止想要问,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江连星嘴唇毫无血色,半晌咬牙后,惊恐的挤出两个字:“龙吟!”远处的青山薄雾之中,浮现了蜿蜒的身影,尾端轻轻划过山坡上的丛林,轻轻刮倒了一片巨树苍林,两只白色骨爪踩在坡顶上的巨石之上——一只巨龙的骨架,正蜿蜒在山中,昂首张口!羡泽先看到了空中的气浪,以及因云气扭曲而显出霞色的日光。第二声龙吟足足晚了片刻,才排山倒海而来!胡止已经站不住,跌坐在地,江连星扶住他却也抵挡不住,只能咬牙抓着围栏维持身形。刀竹桃似乎本能地害怕,紧紧捂着耳朵抓着羡泽的腰带。只有羡泽呆呆的望着,溅血的裙摆翻飞,发丝飘扬。天空大晴,阴云推开,蓝天金日映照着的明心宗群山如滴翠一般。她昂头看着,只感觉恍惚。那骨龙如蛇,骨节细密到令人毛骨悚然,虽是白骨却依旧能够腾空而起,丝丝云雾从它空腔之中流淌而过。胡止半躺倒在地上,不可置信道:“九洲十八川已经五百年没有真龙现身……这是死去的龙的尸骨,复活了吗?”骨龙盘起直冲云雾,江连星看到空中一列鸣鸾云车正在飞速接近陵城,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千鸿宫的车队。空中也伴着回荡的龙吟,响起凤鸟般的乐鸣声,如龙凤双飞,袅袅仙境。千鸿宫诞生的伊始,便是说真龙与众多神鸟同游山泽,一群乐师偶遇,为其奏乐伴歌,神鸟闻乐起舞,真龙大悦便邀请乐师们同行。乐师们沾染真龙之气,游山玩水中,对天下之灵忽有所感,成为了当年最早的修仙者之一。从此之后,就有了千鸿宫。如果千鸿宫来了,伽萨教不可能再有胜算。他转过头去想要与师母说话,却瞧见师母站在原地,垂着眼睛一动不动了,她周身经脉亮起淡淡微光,灵力飞速运转,气感蒸腾——她突破了筑基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