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大定,昭崇帝执政了足足十年之久,改了自己在任以来的第二个国号,太子都已经到了学骑射的年龄时,皇位上明黄衣袍的年轻帝王在某个午后,收到了一份传讯符。
当年那件事后,监察宫城的职责先是交由了御素阁代管,在宁无量成为了琼竹派的掌门,倾圮破碎的琼竹群山重修,再稍显了往日模样的第三年,御素阁便已经将这份权限重新交还给了琼竹派。
昭崇帝并无父辈的那些想法,不仅没有,他还有些其他的奇特感觉。
——虽说身为人间君王或许并不应该,但昭崇帝却总有一种,类似于他“上头有人”的、不能与人说的莫名心情。
此处自然是说,他的那位十年前就已经列位化神真君的逍遥兄长。
这位在那一日的相见后,分明理应没什么其他交集了的兄长,却总是莫名会有些消息传到他耳中来。
——虽说人间君主管人间事,但也总要与修真界互通有无,有无中免不了时不时也掺些小道八卦。
譬如某家掌门闭死关啦,某家长老牵线搭桥,意图让自己的孙女搭上年轻掌门的线啦,又譬如某家继任掌门人选好似已经暗中确定了下来,此人是修什么的,祖上如何云云。
昭崇帝一目十行地扫过,目光再驻足在最后一行似是随手一笔的添语上。
“化神真君傅时画与化神真君虞绒绒二人据说近日在梅梢雪峰中寻宝。”
这本也没什么,天下之大,总是大给寻常人看的。
化神真君哪里去不了?
结果,昭崇帝为国事愁白了一根头发的时候,一眼扫到。
“化神真君傅时画与化神真君虞绒绒二人据说近日在悲渊海边烤鱼。”
昭崇帝:“……”
他在御书房对着如山般的奏章叹了口气的时候,垂眼看到。
“化神真君傅时画与化神真君虞绒绒二人据说近日在浮玉山下学酿酒。”
昭崇帝:“…………”
原本平淡的心情不可抑制地出现了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羡慕和嫉妒!
责任,义务,家国,天下。
所有这些东西沉甸甸地压在他身上的时候,他那位本来才是皇太子的兄长,正在外面带着自己心爱的女孩子逍遥!肆意!快活!
这一刻,昭崇帝深深地理解了,为何傅时画说,他从未想过要与他有任何权力之争。
自由逍遥面前,权力算什么呢!
这一日,回到后宫皇后身边的昭崇帝眼中竟是带了愧色,心道自己都没有带自己喜爱的女孩子出去好好玩过一遭,便已经让她被困在了这深宫之中。
反倒是皇后在听他说了这一切后,了然地露出了笑容:“这世间一切,从来都是得与失罢了。陛下看到皇兄如今这般时,想来也不会忘记皇兄曾经经历了什么。”
看到昭崇帝脸色微沉,陷入了某种对往日的追思中时,皇后却又话锋一转,轻笑了一声:“更何况,若是陛下再过数十年,依然有次想法的话,也未必不可以让太子监国,我们……便偷偷溜出去玩啊。”
一旁小婴儿床上,还在嗦指头的小朋友打了个奶嗝,丝毫不知道自己的父皇母后在自己这么小的时候,就已经想要早日将担子扔给他了。
直到某一日,昭崇帝接到了某道情报密探,说是他皇兄好似在筹备大婚了。
昭崇帝:“……!!!”
这一日,诸位大臣都看出了昭崇帝的心神不宁,欲要开口,却被昭崇帝挥挥袖子,表示没事。
因为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
又或者在期待着什么。
或许是他登基与他封后时,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金銮殿上,他遥遥看去,似是看到了些青衣仙影。
也或许是……他的心中,也总还惦记着这位他妒忌过,不服过,却到底从心底敬佩和信赖的兄长。
直到此刻。
他手中的传讯符与以往并不太相同,纸质要好许多,隔着外层的纸轻轻摸索,也能感受到从内里透出来的繁复纹路。
昭崇帝深吸一口气,这一刻,他终于直到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了。
拆开外层的纸,有些耀眼且毫不低调的金红之色从里面透了出来,毫无疑问,金便是真的金,至于那抹红……根据这些年来昭崇帝不动声色攒下来的情报,他有道理怀疑,这绵密柔软的红,恐怕是某只毕方后裔的小鹦鹉漂亮的红色头毛。
这样的色彩,这样的手笔,这样的大张旗鼓,毫无顾忌,可真是……符合他皇兄和那位虞真君的风格啊。
昭崇帝从里面掏出那张请柬,看到落款的两个名字,唇边终于露出了近日来的第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