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拖就尽量拖吧,后面再说。”文清让低声道。他不想令家人担心,却也知道无法一直瞒下去,并不期待自己的人生中会出现奇迹。既然妹妹已经了解情况,有些工作上的事情应该让她尽早安排,“《破茧》这边,我的角色你们抓紧找人顶上,好在戏份不是特别多,来得及排,以诚的……”“你好起来之前我哪里都不去。”顾以诚覆上他的手背,下意识摇头,然后想起文清让看不见。“梓舒姐问过了,果壳剧场那边7月和8月也暂时空着,可以稍微延后一点,我们多付两个月租金就行。如果再晚,大不了换其他场地,过几天先发个公告说演出延期。”文清韵眼中似乎有泪光一闪而过,语气已经恢复冷静。“8月肯定来不及。换场地就更没必要,票都开了,别折腾观众,”文清让又叹了口气,“你是编剧,要为整部剧考虑,我几年内能不能恢复都很难说。”可能一辈子就这样了——这句话他没说出口。就算身边的人能理解,也没必要让整个剧组陪着耗下去,被留在原地的人是自己,其他人的生活总要继续。“我们愿意等你。”文清韵试图让自己直视对方的眼睛,尽管得不到目光回应。她说得很坚决,“我需要你在。”-她还要赶回剧组那边,不能待很久,走之前勉强采纳文清让招募新演员的建议,但仍不同意如期演出,说回头再商议。文清让近来睡眠质量一直很差,刚才和妹妹说了一会话,这会倦意袭来,说要先回卧室睡觉。顾以诚安顿他躺好,出来把门轻轻关上。玛格丽特在自己的领地自由行动惯了,不喜欢被拒之门外,蹲在门口用爪子试探着扒拉,被顾以诚一把捞走塞进猫窝,最后不太情愿地趴下了。对方睡觉期间,吴羽给他打来一个电话。顾以诚蹑手蹑脚走到阳台,把声音压得很低。这通电话的主题是质问他最近人间蒸发的反常行为,毕竟顾以诚有过类似前科,吴羽只当他心情欠佳又在自作主张,没好气地问:“什么意思,出国上学前打算给自己放长假啦?”她负责的某个小爱豆最近爆出私生活混乱的瓜,本人又拿着小号在社交媒体上口无遮拦,被护短粉丝夸活人真性情,引来全网嘲讽。吴羽实在有点抽不开身,否则早就亲自来抓顾以诚了。顾以诚之前称自己生病,谎言不可能一直圆下去,索性同自家经纪人讲了实话,包括他与文清让的关系,以及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吴羽似乎在那边缓了一会。她大风大浪见得多,迅速消化所有事实,“……我知道了。发生这种事谁都不想,你们也别太着急,我认识的人多,可以帮忙一起打听。”她之前早就察觉顾以诚对文清让似乎有些别样心思,但感觉后者没想法,也未曾想过顾以诚对她出柜的场景会是这样。面对意外,她深感遗憾,也能理解对方的心情,此刻不便多说。片刻后又开口:“但是过几天约好和roy见面,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去一下吧,也就一两个小时,不会耽误你很久。”royandersen是西区的一位著名制作人,最近正带着自己的剧在中国巡演。这次她受邀参加夕屿戏剧节,恰好跟着翻译看了一场《深渊镜》。文化环境和语言可能存在一些壁垒,而某些情感是相通的。roy看过很喜欢,事后联系到吴羽,得知顾以诚有去rcssd上学的计划,想问他是否愿意考虑她新剧的一个角色,剧目正好会在那期间的西区上演。不是主要角色,但能在当地剧组深入学习,也是难得的经验。之前吴羽问过顾以诚,当时他和文清让在回程的路上,说可以约个时间当面聊。
才过去一个多月,情况已经翻天覆地。假如文清让一直不复明,顾以诚会果断放弃去伦敦,西区什么的就更与他无关。他有些心烦意乱,“我再考虑一下去不去吧,晚点答复你。”吴羽说好,挂断了电话。顾以诚回过头,发现文清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方才光顾着打电话,竟然没有听见脚步声。对方略显犹疑地停在那里,似乎正要转身回去,顾以诚赶紧上前拉住他,“哥,你醒了?”“你刚才在打电话吗,是不是打扰到你了?”文清让解释,“我起来不知道你在哪里,听见声音,就过来了,不是有意听你电话。”顾以诚心口一酸。就算只有片刻,自己也应该守在对方身边,不至于让他清醒后茫然无措。对于现在的恋人来说,自己是他黑暗中的唯一依靠。“没关系,是我经纪人打来的,没什么大事。”“我好像听到你说,要去什么地方?”文清让摩挲着他的手,柔声问。顾以诚一时默然。对方骤然失明离开舞台,自己却要去见西区制作人聊新剧,难免会往文清让伤口上撒盐。隐瞒事实则显得更古怪,于是轻描淡写简单带过,末了说:“我没什么兴趣,等会我就给吴姐回电话推掉。”文清让看不见顾以诚神色,但察觉到这并非实话,只是对方在照顾自己的情绪。“去聊聊也好,就算这次不合作,以后也有机会。”“我……”文清让打断他,面上笑意如常,“几个小时而已,我没事的,你放心去吧。”-当天华城下起了雨,临近出门时间,文清让提醒男朋友带上伞。顾以诚在在门口依依不舍抱了他半天,声音贴着耳畔,“我很快就回来,有问题马上给我打电话,好吗。”“我在家能有什么问题,”文清让拍拍对方,“早点去吧,别让人家等你。”顾以诚走之前给他找好了几个播客节目,设置成按顺序自动播放。文清让靠在沙发里,伴着窗外淅沥雨声,听了一会,思绪渐渐飘向别处。如今自己的眼睛毫无康复迹象,该提前做一些打算。假以时日,他或许可以做到独立生活,那个时候还要让顾以诚陪在身边吗?对方这段时间把他照顾得很好,耐心且无微不至,只是文清让不免会想,长此以往,恋人终究会厌倦这样的自己。与其走到那一步,他宁愿让印象停留在还称得上美好的时刻。那天下午文清让偶然听到顾以诚讲电话,感受到对方其实很向往去西区演戏——作为音乐剧演员,这是人之常情。若是有机会,他自己也愿意尝试,现下却是奢望。按照原本的计划,再过四个月,顾以诚就该启程前往伦敦了……光明灿烂的路在前方铺开,自己成了唯一牵绊他脚步的阻碍。脑中想法缠作一团,渐渐理不清。文清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