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今年的武状元?我要用这把长渊与你一战。”
“好,未免以大欺小,我只用一只手,二十招为限,你能赢这青锋剑的剑穗便给你,你若是输了,长渊的剑穗归我。”
“一言为定。”
阎云舟背着那把坠着长渊剑穗的青锋剑打马而过,风雪略过耳际他听不清任何的声音,骑马到了山顶,站在山崖边上,看着底下风卷漫天雪花,曾几何时,在王府的院子里,他曾觉得落在绯红梅花上的雪美的不似人间。
而此刻一样是白雪落满在一片绯红上,却是血染的大地。
青锋剑出鞘,一道璀璨的白芒激射而出,道道剑光夹着凛然剑气,罡风裹挟着飘落的雪花,卷似一条白蛇一般,风雪势威不可当,阎云舟的身子快成残影,他用了平生所学的所有剑式。
这把他第一次用的剑,却似乎像是相交很久的老朋友一样,他能感受到剑尖上传来的寒意,他轻轻抚摸过剑身,满眼都是无法言说的悲痛和遗憾:
“不是说等我弱冠再打一场的吗?武状元不守信用啊,这是我学过的所有剑招,可能赢你?”
阎云舟说完便将剑重入鞘,背到身后,最后远远向南看了看那连绵的山脉,这片山后便是千里平原,他缓缓开口,却不知道这话是对谁说的:
“你们放心吧,我非死不会让铁蹄踏过这片山脉。”
阎云舟下了山,宁咎却知道,那个心怀江湖,肆意洒脱,想要成为天下第一剑客的阎云舟彻底消失了,此后这天地间剩下的只有背负北境,大梁的焰亲王。
这一场仗一直到第二年的四月才结束,四月,京城已经春暖花开,阎云舟扶灵回京,转眼间阎毅去世已经一年多了,按着一年后可袭爵的惯例,阎云舟承袭了焰亲王的爵位。
只是想象中的平静没有来临,这一战,北牧伤,大梁也伤,有的时候世间就是这样风水轮流转。
大梁失去了治世太子,股肱的良将,但是北牧这两年却将才频出,此消彼长,李启登基的前三年北境大小战乱便没有断过。
阎云舟一年到头几乎一直都在北境驻守,他有父兄名望在前,却也终究在这一年复一年中成为了北境的主心骨。
但是他没有父兄的幸运,他没有一个肝胆相照,知遇之恩的君主,阎云舟知道新皇在忌惮他的兵权了。
新皇登基第四年,阎云舟在年节前回到了王府,看了自己的弟弟,侄子和侄女之后便一个人去了祠堂。
那个从前经常身着明艳颜色骑马装的少年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周身只余了暗沉的玄色,阎云舟跪在了祠堂里,手中是北境的虎符:
“爹,哥,陛下开始猜忌王府和北境了,这虎符不知是福是祸,我在想要不要交出去。”
阎云舟最后干脆坐在了蒲团上,面对这灯火长明的祠堂,阎云舟似乎才能短暂地变成从前那个还有父兄的二公子:
“哥,你是不是又想说我已经有了主意还问你们?”
阎云舟的眼底暗沉一片,手中摩擦着那兵符出声:
“阎家一门护卫北境,守大梁门户问心无愧,本不应该执着于兵权,但是现在我却有些不敢放手了,四年的时间,朝中比之先皇在时已经变了太多,陛下倚重外戚魏家过甚,魏家骤然崛起,心思太大,非辅政良臣。”
“朝中之事我不想多管,但是魏家的手已经伸向了军中,陛下根基浅,意在收拢兵权,为臣子自是应当体陛下之心,可这几年陛下在军中只任用与魏家沾亲带故的亲戚,唯亲不用贤,致使西南,东南的屯田军大吃空饷,匪乱不断。”
阎云舟合上了双眼,声音中是无法言说的疲惫:
“我唯恐一旦松了手,北境这块挡着风雪的铁板没有从外面被踏破,先从里面被蚀破了。”
阎云舟在祠堂里待了一夜,宁咎就在背后看着他,此刻他才真的体会到了那时阎云舟的两难之境,经过那一世,他知道北境对大梁的重要。
西南,东南不多是有些小国,闹不出大乱子,匪乱四起也不可能颠覆大梁,但是北境不一样,北境的外面是时时刻刻盯着这千里沃土的狼群,一旦北境被破,铁蹄越过那重重山峦,这京都的繁华也好,中原的秀丽也罢,都会在钢刀之下成为一片血腥之地。
所以西南可以乱,东南可以乱,而北境必须驻守着铁血一样的将士,守着身后山河无恙,阎云舟清楚,一旦交出兵权,北境便是下一个西南,但是如今的北牧却已经今非昔比,虎将频出,到时候便不是乱这一方了。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阎云舟站起身,身上的犹豫和脆弱通通消失不见,他手中紧握着虎符,身姿笔挺如松,又是那个撑起北境的焰亲王:
“先帝曾说过,为帝为将皆不可负黎民,我活着一日便会守在北境一日,若是真的到了最后一刻,我会安顿好王府上下,再向先帝,父兄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