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将她送到卧室外,房间里只留下了她们两个人。床上的老妇人睁开眼,温芙迟疑了一下,走到了她的床边。
“你就是洛拉的学生?”安娜用柔和?的声音问道?。
温芙没说是或不是,于是老人笑了笑:“别害怕,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我快要死了,在那之前,我也不想把所有秘密都带到地?底下去。”
她伸手指了指床边的椅子,不知是不是因为叫她的话?打动了,温芙迟疑着坐了下来,终于开口道?:“您想问我什么?”
“这话?应该由我来问你,”安娜说,“你到这儿来是因为什么?”
温芙沉默片刻:“我想知道?洛拉的死因。”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安娜用一种平静而又冷酷的声音回答道?。
温芙心头一颤,她下意识紧紧攥住了自己的手指:“是你们杀了她?”
“不,不是我们。”安娜用一种悲哀又怜悯的目光看?着她说,“是你。”
今日的花园格外?安静,安娜靠坐在舒适的枕头上,轻轻地抚摸着手中的金色怀表,温芙替她拉开房间的窗帘,好让外?面炙热的阳光照进屋子里来。当她重新?回到床边的时候,安娜合上了手里的表盖,将怀表还给了她。
“扎克罗应该已经和你说过他和洛拉之间的故事了吧?”
温芙没有否认,于是安娜接着往下?说:“事实上,我对你的老师并没有什么敌意。我认可她和扎克罗之间或许的确存在爱情这种东西,但是我告诉她扎克罗和柏莎即将举行婚礼,这桩婚姻与爱情无关,只关乎于他作为杜德下一任君主的责任。”
“卢索帝国曾经是苏里大陆上最强大的帝国,但是随着帝国的崩塌,这个国家被划分为十三个公国,杜德只是其中之一。我从阿卡维斯来,我了解战争,我亲眼见证了厄普是如何覆灭的,要?想生存,唯有联合。”她说完这些之后转头看向一旁的女孩,“你明白吗?”
温芙不明白,她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姑娘,来自乡下?的小镇,在此之前从?未接触过政治。
安娜宽容地笑了笑:“没关系,一开始扎克罗和柏莎也不明白,但是洛拉明白,所以她是最早离开的。”
“早前柏莎在维尔也有过一个爱人?,那会儿她还是个年轻的姑娘,被迫与爱人?分开嫁到杜德,所以起初她与扎克罗之间的关系糟糕透了。两人?结婚半年之后,柏莎以回家探亲的名义离开了这儿,他们原本?打算半年后再对外?公开结束这段婚姻。”
安娜说到这儿的时候,露出了一个讥讽的冷笑,像是在嘲弄这对年轻恋人?的天真?:“柏莎回到维尔之后跟着那个男人?私奔了,可是当她失去了高高在上的身份和地位之后,那个男人?又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她。于是这个傻姑娘无处可去,只能再一次心灰意冷地回到了这里。”
“我起初并不知道这件事情,直到我收到了维尔的来信。人?年轻的时候都会犯错,尽管她蠢得令两家蒙羞,但是我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前提是——她愿意接纳泽尔文的到来。”
温芙愣了一下?,她坐在铺满阳光的屋子里,怔怔地迎接着躺在床上的老人?幽幽朝她看来的视线。有一瞬间,她感到有一股凉意从?脚底下?升腾上来,渐渐缠住了她的脚腕,蔓延到她的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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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杜德依旧热闹非凡。道路两旁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人?群,车队从?蔷薇花园出发,乐队的吹响了鼓号,人?们汇聚在圣心教堂外?。泽尔文从?马车上下?来,他身上金线织绣的长?袍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红色的披肩垂在身后,肩带用银色的流苏胸针系在身前。当他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原本?喧闹的广场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的身上,人?们用好奇或是挑剔的目光注视着他,可即使?是最严苛的人?都没法从?他的仪态上说出一丁点儿的错漏来。
这位年轻的继承人?与他的父亲和弟弟相比,唯一的不足之处应当是亲和力有所欠缺,但是他在容貌上的出色很好的掩盖了这点。
泽尔文在万众瞩目中走?上教堂外?高耸的台阶,他看起来有些紧张,以至于唇角始终紧绷着,看起来不苟言笑,神情僵硬。
忽然人?群中不知有谁喊了一声:“生日快乐,殿下?!”
泽尔文转过头,他俊美?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茫然和惊讶,银灰色的瞳孔微张,像是突然间收到礼物的少年,尽管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重新?抿直了唇角。
广场的人?群中发出了友善的笑声,很快笑声蔓延开来,“生日快乐”的祝福也从?四面八方的各个角落响起,很快汇聚成一声声足以掀翻屋顶的巨大浪潮。
泽尔文茫然地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望着底下?一张张带着笑意的陌生的脸孔,内心涌起了一股五味杂陈的情绪。
公爵走?在最前面,听?见底下?的声音时,他也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微笑地看着广场上的人?群。
“这座城市将会属于你。”扎克罗温声对他说道,“我希望你能真?心对待你的臣民。”
泽尔文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掠过黑压压的广场,越过起伏的红色屋顶,顺着金色的翡翠河望向远处城外?的高山,在此之前他从?没感觉到自己?属于这里,但是在这一刻他的的确确地感受到自己?被这座城市爱着。
停在教堂屋顶的白鸽,被人?群的欢呼声所惊起,它们扑闪着翅膀飞向天际,在远处的蔷薇花园,孔雀宫的窗台上,树影透过巨大的玻璃,落在卧室的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