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他是司机,外面再怎么乱,也不敢动他,要不然啊,谁都别走了。瞎子说,当时还有艳遇,因为火车会经过长白山,那边是中朝界山,经常有朝鲜人往咱们这里跑,还有人蹲在这里捡媳妇,毫不夸张,真是一袋大米就能换个媳妇。
当时有几个朝鲜女人扒上了瞎子的车,为首的一个懂几句汉话,哆哆嗦嗦地说,只要瞎子给口吃的,她们几个,瞎子愿意咋地,就咋地。
瞎子看了看她们,大冬天的,就穿一件破烂衣服,脚指头都冻烂了,脸上全是血口子,就问她们:“做啥都行?”她们警惕地点点头:“做啥都行!”瞎子说:“好,那你们给我烧锅炉去吧!”
……
烧完锅炉,瞎子给了她们一些钱,让她们去延边那边了。
瞎子回忆,他遇到最传奇的人,却是一个老道士。真的是一个老道士,那老道士不能说道骨仙风,但是须发皆白,双目炯炯有神,穿着一身道袍,看着也像一个得道高人。
这个老道士背着一个竹筐,竹筐上遮着一块红布,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但是看样子,像是一个活物。更神奇的是,这个老道士不是要出山,是要进山。
瞎子有些奇怪,他要去的地方,可是大山深处,说白了,除了矿工、杀人犯、采参客,哪有什么鬼会去那里?
老道长却说,他知道大山深处多大虫狐怪,不过他是赴一个百年之约,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鬼窟仙坟,他也要去。
瞎子看这老道长不是凡人,就请他进了驾驶室,一面开车,一面说话。老道长谢过了瞎子,然后将身上的竹篓小心翼翼地放在座位上,自己则坐在地上。
瞎子赶紧给他拿了一个小马扎坐着,想着这竹篓子放的什么,还这么娇贵?
其实开火车很容易,都是现成的路线,尤其像瞎子开的这种蒸汽火车,一天到头连个人影都没有,所以他开车时也习惯了喝点儿小酒、吃点儿小菜,反正这荒山野岭的,也没人查。
这个道长也能喝几杯,还告诉瞎子,吃素念经都是静心,只要心静,怎么都行。
他喝了几杯酒,又小心翼翼地拿自己的杯子倒了一杯酒,侧过身子,背着瞎子,将竹篓打开了,然后就听见里面什么动物吱呀叫了一声,然后就传来几声龇牙咧嘴的声音。
瞎子扭头看过去,就看见老道长有意用身子挡住了他,不让他看那竹篓子里的东西。
瞎子随口就说:“老道长,你这样做就不对了,你刚才还说,只要心静,就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你看,你这个破竹篓里的东西,就是放不下嘛!”
老道长哑然失笑,说有道理,贫道着相了!
他侧过身子,给瞎子看了看,那竹篓子里却是一只火红色小猴,个头没多大,也就松鼠大小,却长着一张白皙的面孔。它的小脸上像是抹了腮红,一脸红晕,在竹篓子里举着杯子,还不停转圈。
瞎子也觉得它可爱,问:“这是啥猴子,个头咋那么小?”
听到瞎子说它是猴子,小猴儿不开心了,用眼睛瞪了瞎子一眼,扭过身子不理他了。
老道长恭恭敬敬地盖上红布,说:“这不是猴子,是白面神猿。”瞎子不明白了:“啥玩意儿,白面神猿?”
老道长说:“白面神猿是神兽,《武神演义》里讲过,是伯邑考进贡给纣王的三宝之一。这是一只得道千年的白猿,会唱三千小曲,身体玲珑,能在人手上跳舞,而且还有火眼金睛,可以看穿人间妖魅。”
瞎子直咧嘴:“这小玩意儿这么厉害的,那能不能干过黑瞎子?!”老道长看了一眼竹篓子,低声说:“白面神君的火眼金睛主要是看破邪妄,战斗不是它的特长。”
瞎子咧嘴乐了,看来这玩意儿像是个罗盘,中看不中用啊!
他有些好奇,问:“老道长,那你带着这猴子去山里,是捉妖怪吗?”老道长哑然失笑,连连摆手,说:“那不是,这等神物我们哪有本事降服,这是借了别人的,现在要还给别人。”
瞎子大吃一惊:“难道是借和尚的?”老道长虽然豁达,也有些不开心,说:“我道教虽然式微,也无须借别家的东西。况且这等神物,他们恐怕也控制不住。”
瞎子更加吃惊了,说那是什么这么厉害,连你们都干不过?老道士就笑而不谈了。
等火车开到了长白山脚下的一个小站,老道士背着竹篓子就要上山了。这时候已经是隆冬,外面全是几尺厚的大雪,远处的大山仿佛冰山一般庄重、严肃,一棵棵巨大的树木挂满了冰霜,仿佛白玉一般。
瞎子也有些恍惚,难道那人不是在车站等他,是在山上?可是大雪封山,况且这里连上山的路都没有,山上怎么可能有人呢?
瞎子忍不住喊他:“老道长,大雪封山了,那个人不会来了,要不然你在这里等他吧?”
老道长微微一笑,挥了挥手,说车钱已经在几十年前就给过了,然后就迈开双腿往前走。
瞎子听不明白,只觉得他一个人孤零零地上山,有些凄凉,就让他先别走,转身把自己藏着的一坛好酒送给了老道士,让他御寒。
老道士也没推辞,从衣服里摸出来了一枚玉佩,硬塞给了他,转身走了。
后来瞎子喝醉了酒,出了车祸,火车冲出了轨道,半截身子栽倒在河里。他竟然屁事没有,只是那块玉佩满是裂纹,像密布的蜘蛛网。
他也因为这件事情被开除了,才去了北京猎场做导猎员。
不过关于老道士说的,几十年前就付过车费了,他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直到好多年后,他和他爷爷说了这件事情,才知道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