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白秋垂首,认真地将手牌绕在了面前男人伸出的左手手腕上。和通体由整块翡石打磨出的手镯不同,翡石手牌是一种段状的方牌。它还需要与编绳、珠串,或是金托银托组合在一起,才能制成完整的手串。按市场价来算,整只的手镯会更贵,毕竟玉石都是越完整,越罕见。不过相对而言,手牌的样式更多,风格也更为广泛。尤其对男士来说,方形牌也比手镯更适合佩戴。毕竟以许多男士的手腕宽度,绝大多数圈口的玉镯都套不下去。舒白秋也是因为人瘦,手腕纤细,才成了戴偏小圈口的特例。但若是真要说起市场价格的标准,龙石种其实是不算在内的。因为真正的龙石种都是有市无价,极为罕见,无论苏富比还是佳士得,哪怕再阔绰的拍卖行,一年也至多能拿出个位数的拍品。龙石种的评定标准要求极为苛刻,除了不能差一分的颜色,其内中也必须不参杂一点棉质与瑕疵。它是一块翡石中最精华完美的一部分,之所以会有“龙石种”这么一个名字,也正是因为其如同神龙一般罕见难遇,令人神往。一块戒面大小的龙石种,起拍底价都是七位数。而随着其体积的增大,却价格不是按比例叠加,而是按指数增长。能做成手牌这么大小的龙石种,已经极为罕见了。比起手镯,翡石手牌也更多会凸显审美与设计感。舒白秋看这串手牌时,第一眼被龙石种的光感所吸引,接着,他就看到了手串的整体。毫无疑问,这串手牌的设计并没有辜负龙石种的珍稀贵重。这只手牌用的是编绳与珠串,舒白秋之前看花纹时就认了出来,此时指腹触到,更为确信。这些色泽深红的木质串珠,都是琼州黄花梨。琼州黄花梨是硬木中最昂贵珍稀的品种,按克计价,克重远贵于黄金。而编绳的纹路同样美丽精巧,还可以调节长度,妥帖地束在佩戴者的手腕上。只不过因为编绳的花式繁复,其绳长的调节方式也有些复杂,初接触者很大可能会搞不清楚。一旁有人想到这件事,正想上前提醒。但还没等人开口,舒白秋已经收回了手。“系好了。”少年道。他的确没见过这种编法,不过刚刚拿起手串时,舒白秋就已经一眼看过了结绳的方式。少年望着戴在傅斯岸腕间的手牌,弯了弯含笑的眼睛,赞叹道。“很衬先生。”龙石种的帝王绿与琼州黄花梨都是沉郁的浓色,与傅斯岸的盘扣正装搭衬,透着古朴的贵气。尤其男人还戴着皮革手套,举止动作间,更有一种凌厉肃杀的英俊。龙石种的光感非常强,在黯淡的地方都能聚集其慑人的光亮,丝毫不会被隐没屈藏。舒白秋不由得多端详了几l眼。他对美丽的事物,总会投去欣赏的目光。正望着时,舒白秋的右手忽然被对方握住。他的指缝被微微分开,修长的指骨探入进来,与他十指交扣。舒白秋微怔。……咦?接着,他又看到,两人的手腕也并在了一起。舒白秋的腕间带着那只正阳绿的美人条,美人条会比普通手镯更细许多,搭着少年的纤细腕骨,正好合适。这只美人条的颜色已经很好看,通体还格外冰透,宛若一抹水盈盈的冰绿。冰碧圈着皎白纤长的手腕,那种清冷的光感简直让人很难挪开视线。而与舒白秋相贴的手腕宽劲有力,戴着那支龙石种的帝王绿,又是一种浓郁的苍翠。两人的手上腕间都是翠意,风格却全然不同。可又如此奇异地合拍配衬。傅斯岸这时才开口,淡声道:“好看。”舒白秋不由失笑,也跟着点头。“嗯。”第四个锦盒这时才被拿到面前来,舒白秋看过才发现,那是一对戒指。同样是翡石材质,还是非常罕见的金黄翡。那对戒指单是放在盒中,光泽就已经甚是饱满,金灿灿的格外醒目。“今天上台交换戒指,准备用这一对。”傅斯岸道。舒白秋微怔。他们之前选的那款婚戒也换成了翡石吗?不过傅先生说了,舒白秋自然不会反驳。等傅斯岸说让他试戴下尺寸,舒白秋也应声小心地将其拿起,试戴了一下自己的无名指。“可以的,”少年说,“很合适。”舒白秋戴完,就将戒指立刻放回了锦盒中。他看得出这是真翡石,不是什么上台时用的道具假戒指。翡石虽然以绿为贵,但品质好到眼前这种的罕见色翡石,也会相当昂贵。舒白秋将戒指放好,傅斯岸却没去看锦盒,反而看向了少年的手指。他问:“这样脱戴,你的手指会不舒服吗?”舒白秋摇头:“不会。”他也将自己的手抬高了一点,细白的手指上果然全无异状。傅斯岸这时才没继续盯,只说:“有不适的话,立刻告诉我。”舒白秋又点头。东西已然全部阅毕,傅斯岸让人拿好第四只锦盒,便带着舒白秋出了门。两人一同上了车,并肩坐在后排。舒白秋看着自己身侧男人的手,迟疑片刻,还是开了口。“先生,”他道,“我的手,如果能确认不受伤的话,大概就没什么问题。”“没有擦磨,或者意外误伤之类的……就不会有事。”傅斯岸抬眼看他:“好。”“那今天待在我身边。”舒白秋望着他,应了声:“嗯。”旋即,舒白秋又发现了什么。汽车刚刚驶出月榕庄,才一出大门,前后就跟上来了不止一辆车。车辆浩浩荡荡,漫长的一队,而且前后的车型都和两人目前正乘坐的这辆很像。舒白秋有些意外:“这些车是……?”傅斯岸道:“是我安排的。”是为了安保吗?舒白秋想。他又想起昨晚,自己路过客厅时看到的点点红光。这两天的安保似乎明显加强了不少。少年却没料到,傅斯岸随意地朝外看了一眼,又道。“婚车车队。”舒白秋:“……?”原来是这个原因吗?少年轻易地听信了这个理由,并没有多想。这一路开得还算顺利,除了长长的同款车队吸引了一些好奇围观者的目光,其他并没有出现什么异状。路上的时间也不算久,因为今天并没有接亲之类的安排,车队直接开去了滇池旁的酒店,中途没有任何停顿。舒白秋知道今天婚宴的流程,婚礼上只会有他们两个人的环节,并无其他。连傅山鹰都不会来。傅斯岸只说,他正在特护病房照看老爷子。当然,婚礼上本来也没有给傅山鹰特意设置什么安排。不过饶是早已得知了婚礼安排,真正抵达酒店,看到已经早早入场的这么多宾客,舒白秋还是生出了些许的不适应。他之前来酒店,见到的都是婚礼置景。此时室外的草坪依旧熟悉,但却好像连满眼的蓝金色都被往来的宾客遮过。对许久没经历过这些公众场合的舒白秋来说,人员着实有些多。尤其是两人才一露面,周遭的视线就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舒白秋正有微滞,就听到了耳畔的低磁声线。“来我身后。”他的手也被轻轻牵握住了,傅斯岸在同他道。“见三个客人就好,见完我们就去休息。”傅先生的规则,依旧会讲得如此清晰。舒白秋跟在傅斯岸的身后,被人牵着。去见客人的时候,也完全没需要他做什么,只在被介绍到时很轻地朝人点下头,之后继续站在傅先生身后就好了。虽然舒白秋要见的客人不多,不过周遭投递来的诸多视线却一直没断。不远处,之前在观瑰会馆和两人见过面的冯声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对身旁的友人道。“哎我怎么觉得,他俩现在见客人,咋这么像过年我跟我爸见长辈的时候呢?”“你是不知道我有多想藏我爸后面,恨不得那群亲戚完全看不到我。”冯声做翡石生意,也听说了昨天的那个传闻。譬如那小美人能靠过敏摸原石之类的。但他却只觉得那纯粹是瞎扯淡。别的不说,冯声自己就对桃子过敏,平时跟桃有关的东西,他一点都不会碰。谁要是用他来测桃的质量,或者桃汁含量。冯声一定把那人的天灵盖打开,全部塞满桃毛。傻x神经病一个。所以眼下冯声看见这两人,也只是遥遥地研究了一下他们的相处状态。怎么这么像带小孩见人呢?冯声说完,却听友人道:“哪里像了,你没看出来舒白秋很需要这种关照吗?()”≈ap;ldo;就好像内向的人,他可能会很不适应热闹的陌生环境。但如果这时有人帮他安排好了一切,领着他按部就班地完成,他就会觉得很安心。?()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你怎么还一套一套的?”冯声听得一脑门子问号。“真的假的?”友人见状,摇了摇头,故意很大声叹气。“唉,看来你对泡仔的敏锐性还是太差了。”冯声:“???”他坚决不承认。“我不信。明明我是这么有泡仔天赋的人!”说完,冯声就开始紧盯起了傅斯岸。他一定要全力学会这个男人的泡仔秘笈。冯声的目光并无矫情遮掩,傅斯岸没多久就察觉了他的视线。但傅斯岸没有在意看向自己的人。他只沉默关注着那些看向舒白秋的眼神。等到见完三位客人,开阔的草坪上,宾客已经比之前到场的更多。虽然人群并不算太过密集,但四下的视线却还是让舒白秋稍稍有些没能适应。在这种不安转化为不适之前,舒白秋身前的男人突然转过身来。“扶稳我。”男人道。舒白秋微愣,还未来得及反应,他就被一个熟悉的力度抱了起来。少年又被面对面地抱进了傅斯岸的怀里,身体重量全坐在对方的单只手臂上。两人突然的姿势转变,更吸引了周围的视线。那些原本若有似无的目光,也都纷纷地直接投落了过来。但舒白秋在傅斯岸的怀里。他被男人用单手稳稳地托抱着,圈揽得稳实周全。就算有旁人想上前来问,也根本无法近身。四下的诸多目光中,傅斯岸却没有旁看过一眼。他只看着怀里的少年,低声问。“可以帮我扶正下眼镜么?”舒白秋被男人抱着,现下正好是与对方发顶持平的高度,一抬手就可以碰到傅斯岸的眼镜。听对方这么说,舒白秋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虽然他感觉先生的眼镜仍旧稳正,并不算歪偏,不过少年还是依言抬手,去扶了一下傅斯岸的镜架。舒白秋的手臂抬起,他本就被众多目光()注视着,此刻有了动作,更惹来许多注目。只见少年指尖纤长,腕骨皙白。但最引人关注的,还是他腕间的那抹翠色。——所有人,所有明里暗里关注着舒白秋的宾客,都清晰地看到了少年手腕上的那只正阳绿美人条。皓腕凝霜雪,幽竹翠雨声。那是无论再如何居心叵测之人,都会为之阒静一瞬的殊色胜景。傅斯岸的镜架被小心地扶正了,连高挺鼻梁上的镜托都被细致地调整过。透过银边的镜片,傅斯岸抬眼望着怀中人,低声同少年讲。“谢谢。”两人的昵近一眼可见。在这样虎视眈眈的氛围中,他们的亲密旁若无人。一众的旁观者中,有人在讶异两人的相处,有人在暗嘲傅大少的演技真顶。但更多人的关注,却仍是昨日那个传得令多少家心动的流言——舒家,遗传性罕见过敏症,肉身赌石。结果,众人却是亲身目睹。传言的少年主角腕间,此时就正带着一只翡石手镯。人这不好好的么,他哪里过敏了?一些阴私活络的心思不由开始失望,难道这只不过又是一次以讹传讹的谣言?不过也有人觉得,这或许就是傅大少故意的。说不定那小傻子戴的不是翡翠呢?可能就拿了个玛瑙或者干脆是玻璃,来给众人作戏。只是还没等这怀疑声嘀咕完,提起话头的人后脑勺就被旁边人猛地呼了一巴掌。“你个憨包儿,你瞎吗?!”虽然因为在公共场合,旁边的声音已经刻意压低过,却还是藏不住恨铁不成钢的旺盛怒火。“看贼光看多了,连高货都看不出来了?那质感能是玻璃玛瑙吗,干这行这么久了,连这都分不出来?!”旁人的诸多念头与猜测,并没有影响到视线正中的两人。傅斯岸说只见三个客人,就真是三个。众目睽睽之下,他拒绝了正打算上前致意的其他客人,抱着怀中的少年直接离开了。两人前去休息室,路上,舒白秋明显有些欲言又止。“怎么了?”傅斯岸问,“不舒服?”舒白秋摇了摇头。他还扶着傅斯岸的肩膀,轻声道:“先生把我放下来就好,我可以自己走。”傅斯岸没有放开他,却是抬眸直接望向了少年的眼睛。“你不喜欢被抱着让别人看到?”舒白秋之前并未对他的怀抱有什么不适。问题或许还是出在刚才的那些视线。傅斯岸幽森森地想着,却听见舒白秋道。“不是的。”少年小声又认真地讲:“我是怕抱久了,太辛苦先生。”舒白秋显然对自己的体重没什么清楚的认知——同时,对另一件事也是。傅斯岸莞尔,镜片后的黧黑双眸也染了些浅淡的笑意。他抬起了空着的那只手,掌按住了舒白秋清瘦的脖颈,将少年微微压低下来,与自己前额抵近。“没关系。”傅斯岸说。“不用担心。”这不算个轻松的姿势,尤其傅斯岸还正单手抱着怀里人。但他的口吻依旧悠然安适,神闲气定。“——刚巧,你的医生恰好体能不错,耐力更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