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笨拙地淌过那汪及腰深的水。直到毕业后同学聚会,他偶然听说对方暗恋过他三年,而他是在座里最迷茫的人。至于第三次,发生在他和褚晏清分手的夜晚。怎么不算值得纪念的好事?能结束一段痛苦的亲密关系当然也算好事。正是出于此种懈怠的态度,程醒言开始逆人潮而动。剧组陆陆续续往一楼撤离,他则爬上了三楼的台阶。寻找过程也多耽误了些时间。当他终于从玻璃残渣和食物包装袋堆砌的垃圾里翻找到内存卡,剧组全部人员都已经撤离,第二辆摆渡车数够原定的人头就走,也没停留等他,他竟成为整栋建筑里仅存的活物。而片场本身也远离市区,若大胆些猜测,他恐怕是方圆三公里内仅存的活物。走到这一步,程醒言的心态也还算平和。他只将某果手机和剧组场务轮番骂了遍,便开始尝试用仅剩10%的电量打车。但上天有意要惩罚他的轻蔑,不仅耗尽了电量,而且结果也是失败。程醒言做好了最坏的心理预期。三楼有剧组遗留的折叠床和紧急照明灯,大不了就是在这个巨型灰盒子里睡一晚上,等明早雨势减弱,他再出去寻找救援。台风天照例要封窗。他从第一层开始挨个检查,除去两扇已经被台风毁坏的,其他窗体也不甚牢固,往往刚合上左侧的,右侧的又自动弹开了。恐怕从设计到建造就从没考虑过实用性。程醒言心底终于开始犯嘀咕。他的确不害怕自然灾难,非自然的却不敢打包票了。翻阅他的观影历史,上个和他一样一意孤行的倒霉虫,只能往《咒怨》《闪灵》和《死寂》里追溯。至于倒霉虫们的结局,当然是无一幸存。为制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程醒言决定强迫自己入睡。只要闭上眼,整栋建筑就变为夜航的货船,在风雨中细微地晃荡着,前路未知,也许沉坠海底,也许顺利靠岸。迷梦中,他隐约听见楼下传来阵阵异样的动静。不是大雨洗涤墙体的汩汩声,也不是狂风虐待玻璃窗的炸响,是活物的动静。程醒言头皮发麻,几乎是弹射起身,顺手抄起床边的应急灯,进可防身退可照明,往一层疾步走去。还真让他照出来一个人形。四下空落,对方立在灰盒子的中心,步伐飘浮,身影却如刀刃般凛冽。应急灯的冷白光线刚刚抵达,那束身影就将光域切割开来。……原来是前男友鬼啊。这只鬼虽说老来折腾他,但也没造成什么实质危害,程醒言取下了悬挂的心脏。正要问询情况,对方已向他飞来,用力卡住了他的手臂,呢喃道:“你去哪了?你到底去哪了?为什么你不接电话?我一直在找你,我说过,不要让我找不到你……”程醒言觉得好笑:“我还能去哪。你不是已经找到我了吗?”褚晏清好像听不懂他的话,仍在自顾自地检查他是否完好,掐得他身上发痛。程醒言的目光不得不在褚晏清身上多停留了会。不论外表还是精神状态,都和鬼毫无区别,看这浑身浸湿的造型,这惨白得抽光血液似的面孔,他推测是溺水而死的鬼。“好了。先上楼吧,一层夜里会继续淹水,上三层比较安全。”见对方仍是失魂落魄的样子,程醒言只得安抚道,“前提是这破烂屋子别塌方,否则我们就在太平洋里吃早饭了。”他重新登上二层,褚晏清却没跟上来。褚晏清还停顿在原处,但已匍匐着紧缩起身体,脊背颤动着起伏,正无声而剧烈地呕吐。场面像被某种恶灵或者怪物寄生了,痛楚都有了外显。好在他没见褚晏清吐出一滩模糊的血肉,严谨地说,褚晏清是什么都没能吐出来,一直在做无用功。程醒言看得眼皮直跳,总觉那种痛楚要往自己怀里钻。他试图将褚晏清搀扶起来,对方的双腿却如同抽走了骨头,怎么也支撑不起来。而暴雨有往屋内倒灌的趋势,对方膝关节每砸落一次,便能高高溅起污浊的水花。
程醒言抹了把面上的水渍,他开始感觉害怕了。【作者有话说】争取这周末卡极限再更新一次…第31条去直面已发生的现实程醒言打算效仿高中时的做法,将褚晏清背上三楼。可褚晏清始终保持着对折的姿势,根本无法正常坐起身,他也不敢随意摆弄。雨水还在往里倒灌,整栋建筑成为倒置的沙漏,让时间流逝有了紧迫的实感。程醒言铁下心来,决定一鼓作气,手臂往褚晏清的肩膀和腿侧一揽,将对方一把横抱起来了。但他严重低估了负重爬楼的难度,何况台阶设计极陡。记忆里那位女同学轻飘飘的,背着她好像背着一片羽毛;至于他前男友,虽说最近很有欺诈性地瘦削了几圈,实际还有着成年男性的分量,比他俩刚认识那会轻不到哪去。当时他乐意抱褚晏清,是因为还处在恋爱实习期,为争取留用机会,他自然要献媚一番。现在他都跟褚晏清这里离职三年了,还记挂着有什么意义?闲得慌把前男友当无氧运动器材了?程醒言费力爬到二楼,稍稍换了换发力点,小声嘀咕道:“真服了你。我不会上辈子真是你亲儿子吧,这辈子还得继续孝敬你老人家。”褚晏清又把脸埋在他怀里装晕,占了他便宜就开始装晕。十足的王八蛋。算了吧。程醒言只得自我安慰,就当他上辈子欠褚晏清的,比如他高举状元迎娶公主,洞房花烛夜留对方在老家病死云云……简直越想越偏离纯良的父子关系,他连忙踩下刹车。他在这通胡思乱想里攀上三层,还是将对方稳当地安置在折叠床,总归没摔着谁。窝在他怀里时,褚晏清大概是有意压抑着反胃欲。他刚放开手,对方便再次俯身呕吐起来,吐得越发辛苦,不知到底想将什么可怖的秽物从躯体里排异出去。也许想要清理的就是痛苦本身,所以怎么也无法做到。程醒言找着一瓶未启封的矿泉水,待他折返回来,又尽力顺了顺褚晏清发抖得脊背,对方才将将止住,摇头拒绝了他递到唇边的水。折磨没有到此结束。褚晏清照旧把自己对折,背对着他缩在靠墙的里侧,双手紧揪着床头的铁丝网,很快磨出点点血丝。问话也一概不回,恨不得真变成一片沉默的剪影,只留给他声声沉重而急促的呼吸,比当晚的暴雨还要更加沉重。台风天的救援说不好要等待多久,但总比干着急要强。程醒言摸索到褚晏清身上的手机,又是该死的某果,万幸有电,信号剩可怜的一格。他打算去各个角落都遛一圈找找信号,褚晏清却不准他走,抬起那张失了血色的脸:“别……不用。”程醒言给予对方耐心:“为什么?”“我没什么问题,给我二十分钟就好。”“十分钟。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