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海则是他大伯的儿子,长房长孙,同样被寄予厚望。裴渡知道赵教授的意思,自己那些哥哥姐姐们都在拼了命地攫取权力,彼此明争暗斗,他却在这里悠游自在地读书,实在是很不像话的事。
“我不急,”裴渡悠然道,“爷爷选了我,自然是我拥有一个他们都不具备的优点。”
“什么优点?”赵教授问。
“耐心,”裴渡笑道,“我比谁都善于等待。”
“你小子……”赵教授吹了吹胡子,到底还是没说什么。他虽是长辈,但毕竟是个外人,他们裴家的水深,外人还是不要轻易去淌为好。
裴渡离开了经院大楼,心情就不是那么美丽了。其实给教授的话真假掺半,一方面他的确乐得见那群人鹬蚌相争,另一方面他也的确厌烦了家族纷争。
学校就是这样一种让人感到放松的地方,学生们的脸庞尚还年轻稚气,洋溢着没被社会毒打过的清澈愚蠢,不远处几个oga正聚在一起嘀嘀咕咕,想上来搭讪又不好意思,最后决定用石头剪刀布决定谁去要号码,正如火如荼地进行到第三轮,裴渡一个眼神过去,他们全都害羞得作鸟兽散。
一阵清清凉凉的秋风吹过,吹来一阵沁人心脾的花香。裴渡抬眼望去,才看到学校里的桂花开了。一簇一簇的金黄穗儿,丰盛地挂满枝头。
气味以一种隐秘的方式链接着记忆,裴渡的脑海里闪过一个人的身影,忽然就很想见到他。
“在哪里?”他发了信息。
那边立刻显示正在输入,然而却输入了半天,似乎是在纠结措辞。最后发过来的是一个疑惑摇头小狗的表情包。
裴渡笑了笑,继续发消息:“我不是说过要带你参观校园吗?”
又等了好几秒,消息才过来:“我正要去图书馆,不过借完书就要回家了,很抱歉今天没空。”
裴渡没再回消息,索性今天没事,他便也朝图书馆走去。
其实发消息也不过是一时兴起,他并不在乎能不能见到人,只是去图书馆的一条路都栽着桂花树,那香气实在沁人心脾,能这样走上一段也很好。
不怕人的鸽子在小路上悠闲地踱步,合唱团在草坪上练习中秋晚会的曲目。当他们唱到“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时候,裴渡便看到了前面的一个身影。他当即快步走上去,在闻秋的背上拍了下。
闻秋很惊讶地转过头,没想到他真的会来,“啊,是你……”
他暗自咬了下舌头,心想哪有这么打招呼的,很快又道:“那天的事,谢谢你。”
“差点没认出来,干嘛包这么严实?”裴渡好笑地看着他的帽子和口罩,那双眼睛躲在帽子的阴影下,好像藏在叶底的蝴蝶,受惊地扑扇着翅膀。
闻秋拉了拉帽檐,没有解释,只是说:“我今天真的没空,借完书就要走了,还要去打工……”
那一天的记忆还很鲜明地印在脑子里,他光是抬头看裴渡一眼,心率就一路飙升,脑子里连番滚动在酒店床上的种种画面……
裴渡毫不体恤他的窘迫,大大方方地走在他身边:“没事,我正好也去图书馆,一起呗。”
两人便一起朝图书馆走去,虽然裴渡没再和他说有的没的,然而走在学校风云人物身边,那四面射来的目光就快要把闻秋扎透了。
一些流言蜚语很快就钻到了耳朵里:“那是谁?怎么和裴渡走在一起?”
“卧槽,有情况!”咔咔的拍照声也响了起来,“两个人走得好亲密啊,绝对是在一起了吧!”
闻秋听得头皮发麻,他只希望平平安安度过四年,不要得到任何注意,也不要惹上任何麻烦。可是该怎样让裴渡自觉走掉呢?闻秋一个人烦恼了一会儿,最终决定有话直说:
“我能自己走吗……你太显眼了。”
这话说得很无礼,然而他的语气却很可爱,是无可奈何里夹杂着一些抱怨。裴渡脚步一顿,“好吧,那你先走。”
闻秋于是自己蹭蹭蹭往前走了一段,然后发现裴渡就跟在自己后面不远不近的地方。无论自己走多快或多慢,他始终就在那儿,好像牵着无形的风筝线,收放自如地操控着自己。
裴渡跟在闻秋后面,也觉得很有意思,他见过不少有社交困难、自我封闭的人,他们出门往往也会全副武装,而且往往有些含胸缩背。但是闻秋的背影挺且直,像春天里柔韧的竹子。
这家伙不仅不害羞,甚至还很大胆,敢明目张胆嫌自己烦的人,他还是第一个。
刚消退了暑气的秋风,是一种夹杂着暖意的凉爽。当那阵风抚过oga的发梢,带着桂花的香气扑面而来时,裴渡恍然间有种错觉,好像是拥了人满怀一般。
闻秋进了图书馆,很快地还了书,然后目的明确地去借自己需要的书。裴渡也没真打算拿他怎么样,就准备找个自习室呆一会儿,把教授刚塞给他的各种烦人表格填完。
他正在一楼买咖啡,便看见闻秋下了楼,环顾了一圈,然后就朝自己走了过来。
嗯?
裴渡端着咖啡走过去:“书借完了?”
“嗯,”闻秋抬头看了他一眼,从单肩包里取出一本硬壳的书塞给他,“顺便给你借了一本。”
说完,他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裴渡莫名其妙地低头看了眼书,发现那是一本心灵鸡汤读物,名叫《如何高效管理时间》。
这是拐着弯儿骂自己闲着没事干呢,裴渡忍不住笑了起来,手里的咖啡都泼了点在手上。
他其实很忙,既要应付学校的任务,又要打理自己的公司。好不容易起了点闲心,还碰上这么个不解风情的人物,真叫人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