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男媳妇儿,”说到沈知意,原平温柔笑笑。“谈不上什么抱孩子,我们俩好好的就行。”
只要他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这年头确实也有男人和男人结婚的,陈嘉志虽然还是不太能接受,但也听过好几个。但他料想于秀是肯定不能接受的:“那你妈呢,她也同意?”
“他们就见过一面,处的不太行。”
何止是不太行,结婚之后,原平第一次带沈知意回家。于秀一见到儿子带了个男人回来,脸立刻拉得老长,把人弄得战战兢兢。
原平意识到放他们两个共处一室实在不行,把沈知意先送回了他们自己家,结果转头一回家,就被于秀扔过来的花瓶砸了个头破血流。
原平还清清楚楚记得女人说的话:“你这个废物!大学上不好,挣不到钱,现在还和一个男人结婚,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怎么不跟你爸学学,死了算了,还让我清净。”
原平没说话,低头用卫生纸擦了擦头上的血迹。口子砸得有点大,手放上去就是一阵疼痛,新的血又从创口里流了出来,顺着原平的侧脸往下淌。
怎么流也流不完,原平也放弃去擦了。他沉默地把倒在地上的椅子扶起,对于秀说:“妈,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触动了于秀,女人眼眶里突然又开始落泪。她如梦初醒,好像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多么可怕的事情,抱着原平就开始呜呜地哭。
原平什么都没说,没有抱怨,也没有安抚。他只是沉默地搂着眼前的母亲,母子俩在一片混乱的房间里,就这样安静地拥抱着。
临走的时候,陈嘉志思索了很久,最终还是对他说:“阿平,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原平其实真的很想问陈嘉志,为什么像他们这样的人,总是能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这样的话?
劝自己放下,原谅,宽恕,好像自己才是那个做得不对的人一样。
他放不下,也从来都没放下过。
原平盯着陈嘉志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叔,以前没忘记的东西,我以后就不会忘。”
永远都不会。
第9章
这么一通聊下来,原平精神有点疲惫,差点忘了自己来陈嘉志这里的目的。还是对方提醒一通,才想起来要开走自己的摩托。
重新跨上车座,久违的轰鸣声又响起,原平转了转把手,感觉自己那些年少轻狂的岁月好像也随之浮现在眼前。
其实以他的个性,包括所有人对他的第一印象,都觉得原平不会选择摩托车作为代步工具。沈知意第一次见他开摩托车,还吓了一大跳。
原平开始骑摩托车,或者说他第一次坐摩托车,还是因为陈嘉志的修理厂里有个伙计有一台。
他是玩这个的,没别的爱好,平常节衣缩食都行,车一定要酷。
原平在外面打工,回家的时候本来一直是坐公交的末班车。但后来因为公交车改了路线,不再经过他家,回家就变得麻烦起来。
他年纪小,本来是由陈嘉志送他回家。后来他和于秀闹僵之后,原平也不好意思再去麻烦他。
那伙计得了台新摩托,正愁没人可以炫耀,于是主动要求送原平回家。一来二去,男孩儿自己也喜欢上了。
那个年纪的男孩儿,骨子里都是恣意飞扬的。就算原平性格闷,也很喜欢这种自由的感觉。
后来原平离开了陈嘉志那儿,走的时候那伙计还依依不舍。
原平当时年纪小,正是特别重感情的时候,拉着他的袖子叫“哥哥”,声音都是哽咽的。
伙计被他弄的也挺伤感,一大一小于是抱在一块儿伤心地抹眼泪,还被陈嘉志嘲笑“一个两个的都臭矫情”。
男人摸着他的头,指了指停在坪里那台摩托:“阿平,这台车你拿回去骑吧。”
原平摇摇头想要拒绝,又听他说:“傻不傻,又不是白给你的!以后发达了,别忘记哥哥我啊。逢年过节的,来志哥厂里看我,也不算白疼你小子。”
男孩儿含着眼泪点点头。
后来的后来他还说了许多话,原平哭得太厉害,都记不太清了。唯一记到现在的,是宽大的手掌在他的寸头上抚摸的感觉,很温暖,让原平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男人看着原平,笑着说:“阿平,你以后,一定要比我更有出息。”
原平点点头答应了。那个时候的他,不知道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其实是一种转瞬即逝的东西。
离开的第二年,那个伙计也离开了陈嘉志的修理厂,另寻高就去了,和所有人都断了联系。后来陈嘉志告诉他,那个人因为过度劳累死在了另外一个车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