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回桌旁,目光落在不远处药柜上,似在沉思。等胡圆儿离开,外面没了动静后,他方收回神思,理了理衣服,神情自然地走出去。胡郎中还在研究缝合法,见他出来,有些惊讶,接着不等他开口,就先道:“你来得正好,我正想去找你,你看这里,还有这处……”他指着自己方才记的要点,等不及似的说出几个疑问。李禅秀看后,思索片刻,一一解答。胡郎中听得入神,在他说完,又凝神思索片刻,渐渐露出拨云见日之色。等回过神,才想起李禅秀还站在旁,不由一抚额,道:“瞧我,一想事就容易走神,你来找我可是有事?”李禅秀露出微笑,说药材已经归整好,又说了一些整理时发现的问题,最后方不经意提起:“刚才我听胡圆儿来说什么血糊人……”“哦,那个人啊。”胡郎中提起一直躺在伤兵营角落里的人,不由叹气,“也是个可怜人,刚抬回来就快没气了,我给他拔了箭,敷了药,剩下就只能看他造化了。”非是他冷血凉薄,而是在军中看多了生死,可怜不过来。且能做的他都做了,余下也只能听天由命。“不过他昏迷这么久没醒,脉搏也越来越弱,估计啊,悬。”胡郎中摇头又叹。李禅秀闻言,神情似有些迟疑。胡郎中见他好像有话要说,忙摆手道:“有话直说就行,不必拘泥。”李禅秀抿唇,这才开口:“我这几日也给那人换过药,今日仔细看他箭伤,发现……应是伤口有毒。”“有毒?”胡郎中闻言惊讶,随即回忆,沉疑开口,“可我观他伤口,并未有发黑、发青迹象,反而血的颜色……”“血的颜色过于鲜艳。”李禅秀接道。胡郎中本想说“血的颜色正常”,听他这么一说,不由一咳,厚着老脸点头:“对对,确实如此。”李禅秀继续:“这是胡人的一种狼毒,性寒,无色无味,入血也不会产生特殊变化,只会使血的颜色过于红艳。”胡郎中瞠目,喃喃:“是毒?竟然是毒?怪道我没能发现……”他一个普通郎中,平日最治的最多的是外伤和风寒,对毒还真没什么研究。在原地踱了两步,想到方才陈将军使人来问话,他忽又问:“既如此,你可知道解法?”李禅秀微笑,缓缓道:“恰听祖父说过,只是……”“只是什么?”“只是我刚才整理药柜,发现要熬制解药的话,还缺几味药材。”要给那人解毒,确实还需几味胡郎中这里没有的药。只是向胡郎中口述时,李禅秀带着私心,将自己缺的两味药也添了进去。说完这些,他神色不动,只藏在袖中的指尖微微捏紧。胡郎中听后沉吟,道:“这几种药不算难找,我让人到附近县城买就是。”作为营中唯一的军医,上头特意给他安排了一个跑腿的小兵,方便有急事时差遣。如果是大批量购买药材,胡郎中肯定要亲自去,免得其他人因不识货买错药,或被骗,买了次等药材。但只是先买几味药救人,就不必他亲自跑一趟了。且他这老胳膊老腿,还不如那小兵骑马跑得快。李禅秀微不可察松了口气,又道:“救人要紧……”
“对对,我这就叫人去县城。”胡郎中同意点头,转身就去掀门帘喊人。李禅秀彻底放下心,目光微微垂落。作为回报,他会尽快治好那个人,至于那两味药……只有两味,不至于被看出端倪。永丰镇到最近的县城有三十余里,骑马需一个多时辰。胡郎中安排的人傍晚出发,回来时天早黑透。李禅秀以救人要紧为由,一直留在药房这边等。待药买来,他便连夜熬制药膏。配药时,当着胡郎中的面,他将自己需要的那两味药也取出,放在旁边。但在胡郎中转头看别处时,却迅速将药连纸一起抓进手心,缩进衣袖里。余光瞥一眼不远处的人,然后低垂眼眸,修长手指捏着汤勺,在黑乎乎的汤药锅中搅拌,假装已将药倒进锅中。所幸胡郎中并未察觉。他神情自若,熬好药后,将深黑黏稠状的药膏刮进钵中。胡郎中走过来奇问:“这就好了?”李禅秀点头,将钵交给他,笑道:“麻烦胡老先生了。”解毒的事宜早不宜迟,但此刻已是深夜,营帐中的伤兵都已休息。他身份上是女子,不便像白天那样直接进去,由胡郎中去更合适。胡郎中忙接过钵,道:“不麻烦,都是分内的事。”然后让他也早些休息。李禅秀面上带着一贯笑意,在他走远后,笑容才渐渐消失。他转身快步回药房,将门帘关紧,扫视一圈四周后,才微垂纤长浓睫,从衣袖中拿出藏起的药包。仔细清点后,他不明显地松一口气,随后皱眉,将纸包又折好,放进衣服的夹层里。女眷住的营帐到伤兵营这边还有段距离,已至深夜,营中巡查严格,不便再回去。李禅秀方才已和胡郎中说过,今夜就暂在药房休息。药房没有床榻,好在放着炭盆,并不冷。他将几张座椅并排放,和衣而眠,先将就了一夜。翌日,李禅秀醒后,还是回女眷们住的地方用饭。徐阿婶见他回来,提了一夜的心终于放下,急忙拉着他问有没有事。“可吓死我了,昨夜你迟迟没回,还以为你又被那谁为难,找人打听,才知是留在胡郎中那。”徐阿婶拍着胸口道。李禅秀笑着先捏捏她身旁女儿的脸,然后宽心道:“没事,是在胡郎中那有点事,耽搁了。”顿了顿,笑意又减淡几分,道:“蒋百夫长暂时应该不会再来为难我,不必担心。”胡郎中是军中仅有的郎中,虽没什么职权,但营中上到将军,下到士卒,无论谁受了伤,都靠他治。现在他在对方手下干活,且颇受重视,蒋百夫长就是再放肆,也该知军医不能随意得罪——除非他不长脑子。不过……想到蒋百夫长那五大三粗,好像确实只长斤重不长脑子的样子,李禅秀目光微闪,忽然又有些……不太确定。也是赶巧,他用完朝食,回到药房,就见蒋百夫长的两个手下晃悠进来。那两人看见他,显然也吃一惊,其中一人立刻问:“你怎在这,不去浣衣?”李禅秀瞥他们一眼,淡声道:“胡郎中调我来药房干活,两位不知?”两人一愣,倒是确有听说昨日伤兵营有个小女郎,居然给一个肠子都断了的人缝伤,还硬生生将人救了回来,因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