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冰:“行了。待本府亲自递拜帖约见李望新,说服了李望新,便也说动了林氏,大家同仇敌忾绑到同一条船上……一尸两命啊,怎么下得了手?”
广州李氏士族。
李府颇为气派,漆黑大门里的小童接过拜帖得了请示再回来,为难地婉拒知府的会面。
年纪轻轻的知府有大肚量,只一句“本府有林氏的下落”就被速速迎进府里,年约三十五六的宗族族老李望新匆匆赶来,双目锐利如刀地盯着砚冰,却是个爽利人,开门见山戳破砚冰肚里的主意。
“我知道大人独木难支,希冀从我李氏宗族处寻得支援,我李氏和马氏确实有世仇,但宗族庞大,非我一家之言,更不可能任我私心利用,大人打的好算盘恐怕会落空。”
他没急着问妻子的下落,只直勾勾盯住砚冰的脸,试图通过他的表情分析其接下来的话语真实性。
砚冰来之前,已然调查清楚李望新此人的生平。
元狩二十八年的秀才,不爱做官、偏好经商,和林氏女是媒妁之言,婚后夫妻兴趣相同,日久生情,数年无子仍情深意笃。
林氏失踪两年,既无续弦、也无纳妾的打算,官府帮不了他便重金聘请□□,这也是官府卷宗显得平平无奇的原因。
说出林氏下落之前,砚冰先问:“你可知汝妻林氏失踪前,已有两月身孕。”
饶是李望新再镇定自若也露出了裂缝,神色难掩震惊,显然不知妻子有孕。
砚冰见状,心生不忍。
李望新死死压着情绪,不自禁哆嗦起来,他已从砚冰的表情看出些许端倪,仍怀揣希望:“大人见过我妻?她在何处?身体可好?”
砚冰垂眼看向地面,颇为艰涩道:“本府追查林大杀妻案时,从当年替谈氏看诊的带下医口中得知谈氏嫁给林大之前,和马开信有染,因堕胎不当导致终身难孕。清远县仵作验无头女尸时,发现女尸怀有两月身孕——”
抬头看向呆若木鸡的李望新,他说道:“所谓的林大杀妻是栽赃嫁祸,谈氏没死,就藏在马开信府里,死者另有其人。”
李望新冷笑:“仅凭这点便想利用我替大人对付马提刑?未免异想天开!我妻与人为善,怎么会被害得尸首分离?何况当年她被害,我也曾去看过尸体,”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不是她!”
砚冰更为同情,轻声说道:“谈氏每次回娘家都和马开信私通,她那次也是借口回娘家,实则和马开信私通……如果你妻子的死和马开信有关系,那么你有很大可能靠近不了死者,仅是远远地、仓促地瞥了眼,加上心里不愿意承认这个噩耗,以及林大杀妻的动机太充足,比起妻子的头颅被割、被冒认成谈氏陷害林大,你更倾向于妻子被人贩拐跑,至少人活着。”
“够了!”李望新怒喝一声,“大人无凭无据咒我妻儿横死,恕在下与您的谈话没办法再继续,请立刻离开!”
他说了‘妻儿’。
砚冰猜到结局,起身拜别。
果不其然,李望新当晚就敲开衙门的后门,眼里满是血丝地望着砚冰:“您如何证明那具……那是我妻?”
砚冰:“搜出谈氏,抓住马开信,你便能得偿所愿。”
李望新讥讽一笑:“我愿我妻儿平安无事,可能如愿?”
砚冰无言以对。
李望新闭眼:“我知道怎么对付马提刑和马开信,大人且等着好消息。”
于他而言是好消息,对李望新来说是锐挫望绝的噩梦。
目送李望新灰败的身影离去,砚冰忽然心情沉重地低语:“原来沉冤昭雪并非全然大快人心。”
魏伯拍了拍砚冰的肩膀,无声安慰。
李望新和马开信斗过无数次,知道如何快准狠地拿捏对方七寸。
没过两日,围在衙门外的陈氏宗族迅速散去,稍一打听,原来是有李望新鼎力支持的林氏宗族开放库房存货,将他们原本准备供给李望新的香茶按往年价格卖给茶商。
受大宗族指使,顺便借此抬价的陈氏宗族没想到事情不按想象中发展反而损失固定客源,顿时傻眼,再顾不得马开信的命令,赶紧原道折回,忙于争抢茶商,根本没时间再来围困广州衙门。
舆情自然而然平息。
罢市的行会就更好解决了。
广州埋了多年的牙行趁此时机以势不可挡的姿态抢占市场,背后有朝廷撑腰,货源稳定、货物多且质量优良,加上不玩行会那套霸道规则,很快聚拢一批做小本生意的商人加入牙行。
等罢市的行会反应过来才愕然发现对手的强劲,卯足了劲儿硬刚,谁还有余力在乎马提刑和马开信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