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斯文儒雅的男人,衬衫扣子崩开两颗,镜片玻璃挡住的双眼戾气未退。角落里的女人哭得风韵不再,蓬头乱发,狼狈不堪。凯撒一进门就警惕地竖起了一堆黑色兔耳朵,背上的毛也像刺猬一样竖起,喉咙里发出警告的低吼。颜姝从颤抖的女人身上收回目光,摸了下它的脑袋,轻笑:“爸爸宝刀未老嘛。”颜城正了正衣领,目光直直地盯着她,像在审视,而后笑了出来,“阿姝回来了。”颜姝解了凯撒的牵引绳,悠哉悠哉地越过狼藉坐到沙发上,再次看向惨不忍睹的女人,“怎么?不想证明了?”不是一直想证明他能控制自己,一切都不是他的错么?颜城坐到她身边,舒展地靠在沙发上,“爸爸老了,不得不承认,血液里的东西是改不了的。”他转过头看她,“你说是吗?阿姝。”“我和您可不一样。”颜姝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凯撒,“今天又是为什么?”颜城仍旧看着她,缓慢说:“她不该诋毁你妈妈。”“妈妈……”颜姝一顿,而后似叹息地说:“有时候我真搞不懂您,一边叫我回来,一边提防我,还一边和我互相折磨,您不累吗?”离开颜家的九年里,在她才134岁的时候开始,每到过年过节,或者某些特定的日子,他总要打来电话刺激她的神经,就好像——要把她变成他那样。还好,她有妈妈在,妈妈一直在看着她,一直在管着她。颜城沉默了,她突然笑了起来,撑着脑袋侧坐着,悠悠道:“害怕自己女儿的感觉不好受吧?”是的,他怕她。害怕她有朝一日扒了他在外苦心经营的人皮,将他禽兽的原型昭告天下。如此在意形象,在意外界目光的人,最怕的就是他日积月累的伪善被人窥破,把他暴晒在阳光底下,受人唾弃。这也是极度自卑下,滋生的另一个极端人格。她唯一不太明白的是,他对徐双宜的态度,一切的行为都表明他很喜欢很满意徐双宜这个“女儿”,却在自己回来的时候,一点不偏袒,仿佛她才是他最爱的女儿。颜城看着她的目光复杂起来,又像是在透过她看另外的人,复杂的目光掺上了痛苦。顷刻,他闭上眼,“很晚了,阿姝上楼休息吧,你的房间已经叫人重新装修好了。”“行。”颜姝也不客气,牵着凯撒,上二楼走向最末端的房间。打开门,她愣住了,呼吸瞬间急促,大脑甚至开始眩晕。她不动生色地牵紧了狗绳,打量这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和原来一样,一模一样。落地窗角落的叮当猫,床头柜上的相框,粉色碎花窗帘……和十年前一模一样。她离开颜家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走,不知道这些都是新的,还是……她的一切都被保留到了现在。凯撒进了房间,闻到熟悉的味道,立马兴奋起来,到窗帘底下打滚,去拱角落里的娃娃。颜姝不敢露出异样,连颤抖都要压制,不能让人看出分毫。……她和他是不一样的。在这样一个房间艰难度过一夜,她以为时间会过得很慢,会难以入眠,可想起今天回颜家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意外地很快就进入了睡眠。只是梦见了十年前……和在澜禾一样,她醒得很早,特意看了眼时间,还真是六点左右——六点过五分。吃早餐的时候,徐妍母女,格外安静。颜姝不同情她。颜城不是不放她们离开,可过了九年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富太太生活,只会想要继续过下去,挨几顿打又算得了什么?一家人吃早餐几乎不会发出一丁点声音,徐双宜也从当初连刀叉都不会拿的小丫头,到现在挑不出错来。颜城突然开口:“阿姝生日马上到了,想怎么过?”颜姝抬眼,十分善解人意地说:“过不过都一样,别费心了。”颜城笑笑:“这怎么行,到时候在家里办个宴会,阿姝可以邀请自己的朋友。”周四,摄影协会例会。颜姝照常六点半踩点过去,在三创园楼下偶遇沈遇书。她轻飘飘地瞥了眼,十分自作多情地问:“又是知道我什么时候来?”沈遇书坦然地“嗯”了,没什么眼色地走到她身边,并肩前行。两人有几天没见面了,沈遇书也没有刻意来联系她,他不像自一样无所事事,不仅要跟进两个专业的学业,还得和两边的教授到处跑,同时又要打理律所,实实在在大忙人一个。有时候颜姝都怀疑他的追求是自己臆想出来的错觉,可他的的确确是在追求自己,穷追不舍如打不死的小强,同样又一路保持着自己的尊严和骄傲,不是无下限的舔狗,是一只——有尊严的小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