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唯一时没琢磨明白,不多会儿,却听见帘内压低声音的调笑和娇声娇语,寇婆面色非常尴尬,却笑着说:“你们不知道,我这干女儿是个好孩子,当家的动不了,她帮着我料理了许多家中事。人也孝顺朗利,逗得我们两口笑口常开的。”两人自然不驳她面子,宋唯则一直维持着愁云惨淡的神色,接着诉苦:“那姑娘能不能回来呢,我想要她,别的人我都不喜欢,我一看见她就喜欢,举得她哪里都好,就想要她。无论是天皇老子还是黑白无常,谁要跟我抢,我也想跟他抢一抢。”寇婆说:“把你的八字给我。”宋唯练得一手好毛笔字,红纸上写下“六八年十月初十凌晨三时”时,寇婆也好生赞叹了一回。她认真地排演了一下八字,倒是有几分功力,从他几岁起运说到小时候的灾灾劫劫,一一应了,宋唯啧啧称奇。她眯眼看了会儿,又说:“你坐落在将星之上,走的警察路也是理所当然,你说的这段感情,我倒是真看出来了,冤孽不轻。你爱人家姑娘,人家命里的姻缘不是你,这两厢袅缠,可不就出事儿了。这事儿处理不好,倒会毁了你的下半辈子。她要嫁的那个,从你的命相中都能看出几分。实在光芒耀眼,灿烂如珠,余晖在你命数中都可窥看,与你这辈子纠缠也颇深。”宋唯憋笑,暗道这婆子倒是顺着杆子往上爬得利落,继续愁眉苦脸地问:“那我该怎么办?”寇婆额间隐生皱纹,可是眉宇间却也带着三分慈悲,她怔怔地看着里屋的门框,用着家乡话轻声细语:“不如放下吧。众生皆苦,故而你苦;众生皆有得不到之时,故而你也得不到。不执着,反而快乐平淡。莫要以为平淡则无味,平淡生活过出滋味才是真章。”小山暗想,寇婆倒有三分见地,人也慈悲。宋唯瞟了一眼灰扑扑泛旧的帘子,那里面的调笑声纵然压低了,依旧是能听到的,他气定神闲,认真地看着寇婆,说:“我不要平淡。”屋内又传来一阵咳嗽声。寇婆的脸色从先前的慈悲变得麻木冰冷起来,她说:“那只能寻大师傅了。我帮不了你。”小山一直巴巴地盯着墨色的瓶子,从进门起,盯到现在。瓶子纹丝未动。寇婆子拿起瓶子,扣在手掌上,好一会儿,才拿开。她掌心中多了张红纸,示意宋唯接过,抖开。小山清如明泉的大眼儿慌忙凑上去一看。“天王诏:年二六,送姑娘地址、八字,送姑娘未婚夫地址、八字,供八荤八素,人民币叁万元整。”作者说:寇婆你说的dei。桥洞下蝼蚁恶煞当夜,大家都以为风平浪静,毕竟陈建伟家再未听说接到要挟信。可唐书记仍带着两组人,埋伏在桥头桥尾两端的桥墩下。另一组人,尾随陈建伟。这一次,大家穿的便服。晚上八九点,陈建伟鬼鬼祟祟地出现了,手里拿着一个蛇皮袋,瞄了先前警察藏身的位置,确认四周无人,才把蛇皮袋塞在中段的一块砖下缝隙,如之前两封信中所描述。他匆匆地离去,眼中却浮现出气恼和一丝不容忽略的释然。想必给了钱,让他觉得困扰的灾难终于全部瓦解。他是这样想的。桥墩下的警察肌肉绷紧,吐着气,努力保持气息的平稳,可是大家的手都有些微微的抖动,就这样持续着,一直持续着。唐富明二十岁时,也曾问过自己,这样坚持的等待和追查究竟有什么意义,老警察没人告诉他,新警察胆战心惊生怕露了怯,就像真气泄露,亵了帽子和衣服。后来的他,在极度的惧怕和兴奋中,学会了享受,享受如猫一样的狩猎,单纯停滞在此刻的狩猎的快感,不牵涉之后任何的功勋和为谁洗雪的归究到感情的升华。21:30,他们要等的人来了。之前来过骑自行车的醉汉,骂骂咧咧的,也来过放炮的小孩儿,跑得跌跌撞撞,来过串亲戚回娘家的小媳妇,脚步轻且羞涩,更来过归家的路人,匆匆而匆匆。这条桥既是寂寞的,也是热闹的,更似乎是有生命的,这群小警察快要把自己的心揉进这条桥里,一呼一吸都有踪迹。可这些人都不对,直到那个对的到了,直到那些细微的点滴的不寻常出现。脚步不寻常,呼吸不寻常。小警察们在许久的蹲守中,甚至不用探出脑洞,就咂摸出了这股不寻常。有人从桥头走到桥尾,大步流星又很老练,停下脚步,朝桥洞下探出脑袋,悠悠荡荡,在白雪中,显得狰狞的倒悬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