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飞机失事后,伊西斯以为,他的人生已经结束了。这显然是一场有预谋的车祸,他的飞行器承轴被人替换,受害者是一只雄虫,来自老牌贵族的楚家,此事绝无善了的可能,他一定会付出巨大的代价。金钱,地位,甚至生命。伊西斯设想过诸多结局,可从未想过,他的人生会如此落幕。林秘书宽慰他,说或许还有转机,也许那只雄虫能醒过来,愿意看在巨额财产的份上纳他为雌侍,留一个体面的收场,然而一切话语在雄虫的资料摆上案头时戛然而止。这是一只劣迹斑斑的雄虫,他留着杀马特的海胆发型,履历里充斥着各种暴力词汇,虐待,折磨,不一而足,嫁给他,只会有一个更悲惨的结局。于是伊西斯开始默契的安排后事。他将所有的时间用会议填满了,因为一停下来,他就不得不面临注定悲惨的未来。他像个连轴转的陀螺,公司战略,投资计划,股权分配……在死亡到来之前,他总希望给公司留下更多的东西。、如果一切顺利,在上法庭前,伊西斯能够完成所有分配,但意外来的很突然。那只雄虫醒了。他不但醒了,还在苏醒的节完整章节』(),如果不是前程已定,伊西斯或许会追求他,然后将这块未被发现的珍宝纳入怀中。然而这终究是一场奢望。伊西斯将这场偶遇归为老天最后的仁慈,让他在即将前往地狱之前遇见这样一只雄虫,品尝过一次这样的欢愉,他已足够幸运。更大的变故发生在婚礼那天。雄虫没有出席,这在伊西斯的意料之内,他是害雄虫住院的罪魁祸首,没让他在婚礼上当众下跪,只是把他晾在一旁,已经是很好的事了。但是婚礼进行到一半,雄虫突兀的出现了。他推来人群朝里间走来,拦住了楚锦不规矩的手,而后遥遥朝伊西斯行礼。他说:“你好,我是楚修。”这是伊西斯见过第二只会说你好的雄虫,第一只是treau。楚修和资料里显示的一点也不一样,他过分俊美,眉目风流,温和守礼,仪容举止足以和许多贵族雌虫相媲美,以至于伊西斯不得不怀疑群星的情报机构是不是出了问题。楚修替他解了围,展现出了维护和青睐的态度,镇住了那些蠢蠢欲动,想要瓜分群星的宾客,然后带他回了家。伊西斯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飞行器上睡着。或许是那只雄虫的态度太过平和,或许是播放器里的音乐舒缓温柔,或许是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君度酒味,他非常放松,于是安然睡去。所以他是怎么出现在了主卧的床上的呢?伊西斯还记得那一刻的惊诧,他甚至以为他在梦游,婚礼和俊美的雄虫只是脑中的臆想,否则他应该还在飞行器里,而不是进入主卧。……除非,那只雄虫将睡着的他抱里上来。楚修身量高挑,婚礼上他挽起了袖子,依稀可以看见漂亮的肌肉走势,流畅的线条像起伏的山脉,如果是他,确实能抱起伊西斯。伊西斯觉得脸热。他比楚修大上那么多,是个成熟的长辈了,却在婚礼的第一天在飞行器里上睡着,劳烦他年幼的雄主将他抱上来。……但是楚修为什么不叫醒他?伊西斯感到诧异,且不说雄虫柔弱的体质,拿根筷子都嫌重,就算伊西斯睡着里,雄虫也大可以叫醒他,或者将他晾在飞行器上,等睡醒里再进屋。至于进屋后是先跪着还是先领罚,那就任凭雄虫里。这事情太荒谬,以至于伊西斯完全忽略里一种可能——雄虫爱着他,既不舍得叫醒他,也不舍得他睡在飞行器里。伊西斯略有些忐忑的下楼,睡着绝对是件失礼的事情,被雄虫抱回来就更加失礼,他准备了不少道歉的话,就等着见到雄虫,柔顺的认罪,以楚修在婚礼上的行为,他的日子想必不会太难过。
但命运又给了他一个惊喜。那只雄虫围着围裙,在厨房做饭,他看着伊西斯,给他推来()了一盅清亮的鸡汤。就像那天黄昏,treau推给他的那样。伊西斯骤然惊异,恍然发现虽然容貌大不相同,但楚修和treau一样,有着清秀的面容,高挺的鼻,漂亮的眼,他们居然是一个人。只是少年长大了,二次发育让他的身高更加挺拔,气质更加锋锐,清晰的下颚像草书嶙峋的瘦笔。伊西斯已经分不清这是不是一个梦里。之前的那么多年,宿命从未如此善待于他。最开始,伊西斯略有忐忑,雄虫的风评太过差劲,酒吧的初遇也略显刻意,像是什么精心设计的罗网,然而伊西斯转念一想,他孑然一身,一无所有,所有的财产都交予雄虫,仰仗他施舍的怜悯过活,倘若雄虫想要什么,不需要编织如此温情的圈套,于是他放肆的沉溺了进去,想着若是死前能被这样爱着,无论这份爱意来自何方,也无论持续多久,倒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当时的星网有不少人下注,赌伊西斯什么时候会死在雄虫手下,伊西斯看着他们的赌资一点点累积,有说一天,有说七天,有说半月,最多不过一年。没见到楚修时,伊西斯猜测的是半个月。但过去离了七天,半个月,一月,半年,群星的员工来来去去,办公室的花都开谢了一季,雄虫还是没有丝毫的改变。楚修像是永远不会厌倦这场恩爱的戏码,他依旧每日做饭,偶尔捉弄伊西斯,让他搞很难的菜式,然后在身后探头探脑,在伊西斯焦头烂额的时候暗搓搓的抱上来,借着指导的名义光明正大的吃豆腐,他依旧细心体贴,记得伊西斯身上的每一种病症,谨慎考虑着信息素的适应,对雌虫而言习以为常的胃痛,他也小心的照顾到了。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明伊西斯才是年长的那个,却被年少的雄虫照顾着。伊西斯想,他身上其实没有什么雄虫能贪图的。楚修好看,礼貌,细致,哪怕他的等级不那么高,他照样是大把雌虫的命中情虫,勾勾手指就有无数雌虫匍匐于地,雌虫们会像环绕着皇帝那样侍奉他,为他献上数不尽的珍宝,他可以娶一个,两个,或者十个,这些雌虫献上的财富将足以匹敌群星,而不是在伊西斯——一个不再年轻的,一身是病的雌虫身上耽搁年华。于是伊西斯一直隐隐的不安,一直到后来,楚修突破了a,又突破了s。雄虫一时风头无二,他是虫族唯二的殿下,是虫族讨论最高的雄虫,拥有俊美的外表和惊人的财富,那段时间伊西斯不得不更换私人号码,以应对激增的电话,他的好友险些将他的门槛踩烂,故交奉劝他:“伊西斯,你的坚持没有意义,你坐不稳一个s级雄虫雌君之位,早些接纳那些后来的孩子,大度是雌虫必备的美德。”伊西斯当然知道,他比谁都清楚。如果是还没结婚的时候,他会迫不及待的迎着些雌虫过门,好分担雄虫的责难,但现在,要他毫无芥蒂,他做不到。楚修已经和他度过了那么久,他们同吃同睡,交换拥抱和吻,每个早晨看着对方睁眼,每个晚上挨着对方入睡,雄虫的爱意真挚又炙热,体会过那样的温暖,就越发觉得之前孤单的三十几个春秋是如此的难熬。得到了再失去,最痛苦的莫过于此。于是伊西斯拒绝了所有的邀请,在‘不知好歹’‘死到临头’的咒骂中独自挺了很久,那么年轻的雌虫有那么多的筹码,青春,美丽,家产,而他手中只握着一张牌,就是雄虫的爱。以商人的认知,这是一场必输的牌局,最好早早认输,抽身离场,否则满盘皆输,死无葬身之地。但是伊西斯有种很奇怪的直觉,雄虫不会让他输。于是他坐在牌桌上,咬死了不退一步,但旋即,牌桌上来了一位无可撼动的重量级对手,皇室。伊西斯知道,是他退场的时候了。他能帮到雄虫的地方不多,这应该是一次。与皇室联姻的好处不必赘述,王爵加身,泼天富贵,但伊西斯怎么也没想到,楚修不乐意。楚修的不乐意那么明显,抗拒写在脸上,伊西斯欢心中夹杂着落寞,欢心的是雄虫确实爱着他,落寞的是年幼的雄虫并不能理解皇室的含义,等他读懂了那意味着什么,他终将做出正确的选择。现在,伊西斯要帮他做出正确的选择。但是楚修哭了。他第一次哭,在床上无声的落泪,像是受了泼天的委屈,伊西斯手足无措,只能揽着他的背小声安抚。伊西斯想,这只是小孩子不愿离开熟悉的环境,等他说开了,点透了,雄虫会理解的。但是不是。楚修颠三倒四,将过往的不堪和盘托出,伊西斯听着他交代那些过往,心脏隐隐抽搐,他不敢想象,这只温和可爱的雄虫尝过那么多的苦楚,受过那么多的委屈。伊西斯想:“他要是早来就好了,我一定好好的护住他。”也正是从那一天起,伊西斯陡然发现,原来雄虫对他的依恋丝毫不逊色与他对雄虫,就像他曾在婚礼前后小心翼翼的担忧着未来,雄虫也在同一个时刻里,惧怕着不能得到他的喜爱。多么奇怪,一只雄虫,畏惧这他的雌君不喜欢他。可是谁会不喜欢楚修呢?treau是天下最可爱的雄虫。楚修不知道什么时候收住了眼泪,又开始搂着伊西斯撒娇,他翻出了家中的调酒器具,歪着脑袋问:“如果你能接受我的过往,那你愿意喝一杯我调的酒吗?”伊西斯欣然点头,于是楚修手指上下翻飞,神色专注的如同在给艺术品塑形,片刻后,他推出了一杯冰蓝色的鸡尾酒。玛格丽特,用君度,龙舌兰和柠檬调制,酒液呈现冰川的颜色。这是伊西斯在酒吧第一次见到楚修那天,楚修面前放着的那杯酒。酸中带甜,回味悠长,橙花的香气萦绕其间。伊西斯一生喝过无数的名酒,但这是他记忆里,味道最好的那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