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从我颈窝里抬起头来。这次我终于与他目光相对,在他眼中见到朦胧水雾,见到灯火摇曳,见到模糊的我,在他清澈眼中如同走马灯的影。他抱着我,忽而翻身倒入河水中。我微微一愣,终究卸去力道,随着他如水。河水冰冷,一瞬间浸透了全身。宽大衣袖如云雾般在水中散开,我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俞青挨得极近的面孔。他像是水中而生的精怪,面容精致清冷,脸上却是我从未见过的神色。说悲戚太过,说释然又不尽然。他握住我的手,让我的手扣住他的脖子,而后缓缓用力。他的口中吐出两个气泡,渐渐浮现出痛苦之色。我们在河水中对视,终于我狠下心,手中灵力翻涌,断了他的生机。那一瞬间之后,我的灵力混乱不堪,连天道眼都无法控制。无数幻景在我眼中消而复现,我看到他身后的命盘破碎消失,看到沧海云树翻涌,红线断裂,看到无尽的河水奔流而去,故人成白骨。最后是他安然闭眼,终于落在深不见光的河底。四处皆是水,于是连我都不知,我是不是哭了。可我看到他苍白面孔上,眼眶微红。我很难说我是否应该歇斯底里,或是悲痛欲绝。或许是眼见所爱一个个离我而去,连悲伤都来得迟钝而麻木,我过了很久很久,才想到松开俞青冰冷的手。我终于懂他了,懂得他的口是心非,懂得他的心照不宣。他没有安全感,也不觉得会有人爱他,于是他宁可停在我爱他的时刻;他舍不得我,也非要与容玉争个高地,我陪容玉五年,他也就要五年;他不想我见他容貌凋零,也不想于我不可见处赴死,于是非要我亲手杀他,要死在我怀中。他曾说,他要葬于山河与江海,此后我见江河奔流,便总会想起他。他的爱是奋不顾身的溺亡,肤浅而热烈。我在冰冷河水中待了很久,我注视着我的爱人埋葬于河底,面孔消弭于尘土与流沙。作者有话说:我没法说后面没刀了,本来想写够三千字,但是我这会赶着去上课,对不起最近开始忙了呜呜呜呜,其实我现在很想写文了不服最后,情绪似乎还是将我冲垮了。我的思维一片混沌,灵力在身体里一会儿凝滞不动,一会儿疯狂流转,像是一条失控的河水,在我血脉中翻涌。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爬上岸的,只是那时的太阳悬在河面尽头,天空是鲜艳的红,像是泼了漫天的血。那些血缓慢地从天际滑落,过渡成太过明亮的橙黄的色泽,刺得我眼里不断涌出泪来。我浑身冰凉,像是寒毒未解之时,可这比寒毒似乎更冷,一直穿透骨血冷到了魂魄里,我明明有这般修为,却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我坐在河岸边,衣裳都浸透了,有人路过时相问。我抬头看那人,只是摇摇头,然后站起身来,沿着长街走。这条街我也曾与俞青走过,不久之前我在街上去牵他的手,可他不肯。或许那时候我就该明白,他已经决定放开我,奔赴他自己想好的结局。我想他和伏阴一样自私,可他又比伏阴真挚。我想起我爱过,却最后离去的人,落入某种玄妙的顿悟里,又或许是一种失了魂的悲痛之中。我其实是什么都看明白了的,可如今觉得这种明白似乎也是某种徒劳。
我知道每份爱意都不尽相同,甚至那些爱意有时也全非真心,总有他们自己的欲望与渴求。人之有情,故所以生悲欢离合。可为何所谓真情,非要以性命相证。我以天道眼看着手中交缠红线,错觉自己像是只饕餮,以爱意为名蚕食他人,从而强大自己。这到底是天道,还是情道。我不知走了多久,最后在长街尽头停下,回到修仙界中。我谁也不见,谁也不想见,只是回到洞府,打开伏阴留下的幻阵,再次停驻于桃花林中。满目都是深深浅浅的粉色,单调却鲜活。我在伏阴身边躺下来,去勾住他的手,摸到冰凉的手指,却又仿佛回到了冰冷的河水中,我与俞青十指相扣。周围暗香浮动,浮生花的香气前所未有地浓烈起来。可我觉得太累了,我不愿意动,甚至疲惫得生出了困意。明明我已经是化神期修士,甚至我已经算是半步渡劫,可我总是觉得我还是曾经那个普通的凡人,那个在战乱中狼狈求生的孩子。我身无长物,举目无亲,孑然一身惶惶然。抬眼是苍凉战场,尸横遍野鸿雁哀鸣,天地浩大唯我渺茫,似沧海一粟。有人自远方遥遥而来,容貌昳丽环佩琳琅,朝我伸出手来。我不知道这是幻境还是我的幻觉,但我将手背在身后,对他说:“我不跟你走了。”他笑起来,问我:“为什么?”我抬头看他,看他眉心金色图纹,却仿佛看到了将来无数的相遇与离去,看到天命上刻下的命数与归途。我的命盘之上,刻着天生道体,刻着与天合道。“天地无情。”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说,“这道途上俱是我所爱之人的白骨。”可我本不愿。我说:“我不服这天道。”在浮生花的暗香涌动之中,我陷入无尽的黑暗里。我清醒地感到天地魔气蜂拥而来,像是恶鬼食人,强加苦痛扰我心绪,将我寸寸吞没。某些情绪像是疯长的野火,一瞬间燎原,自我魂魄深处冒出恶意的黑影。那些黑影里,是入魔而死的谢映白,是为我换命的伏阴,是以欲医我的空无,是解我寒毒的俞青,是曾经破命时亲眼所见的江山轮转,是我死去的面目模糊的阿爹阿娘,是无数人的求不得爱无果。也是命盘上刻下的天命。化神期的修士很少有入魔之人,因为道心不稳难以精进,可我不同。我的一身修为皆是他人予我,我在换命的那一刻便有心魔。我本以为我的心魔是情。可我终于看清,我的心魔当是天道。天道无情,天地荒唐,我命由天,可我不服。黑色的魔气渐渐从我眼前消散而去,融入我的体内,露出明亮的天光。我抬眼看向天边,宛若无尽的重压与拘束从我身上卸下,我头一次觉得天地辽阔。远处劫云突现,我却不由轻轻一笑。以我灵识,自然能看到无数人自四面八方聚集而来,远远伫立观望,却是四处皆寂静。千万年来,我大概是第一个化神期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