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言礼不信任他了,但凡奚野靠近他,他就用辅导书砸他的头,而且越砸越上手,一砸一个准,一边砸一边大喊:“不写完不许过来!”奚野倒是和他截然相反,每天就在他耳旁吹枕边风,一会是学长你还是睡一会吧,不睡觉哪有力气学习呢,一会儿是学长你吃点零食吧,你看你瘦得都没肉了,一会儿是学长你知道人要劳逸结合吗,你想跟我玩点儿别的吗?最可气的是,奚野还恶意掐掉他的闹铃。一开始季言礼还以为是自己一时疏忽,忘了上闹铃,一觉睡到早上十点多。后来发现他每次闹铃一响,奚野就迅雷不及掩耳地抓起手机按掉,然后捂着他的耳朵要他继续睡。季言礼气呼呼找他对峙,奚野倒是歪理邪说一套套,他说:“学长,学习的终极目标不就是考大学吗?大学的终极目标不就是文卷青竹吗?你现在不学习也能考上,你这么累干什么呢?难道你的目标是750吗?”季言礼仔细思考了一番他的话,居然点了点头,目光坦荡清澈:“我觉得学习的目标有且仅有一个,那就是尽己所能,做到最好。当我考完试的时候,我希望我可以说,那是我全力以赴的结果,而不是尚有余力的将就。”房间一时有些安静。奚野:“……”奚野:“学长,你是不是有点强迫症?”季言礼迟疑道:“……有吗,我觉得我还好?”奚野悠悠道:“你叠个衣服不整齐都要重叠三遍。”季言礼:“……。”奚野:“你大半夜把我薅起来铺床,因为你发现床单的花纹有点歪。”季言礼:“……”奚野:“你昨天洗了半小时的衣服,就为了洗一个脏点,我都跟你说了洗不掉就扔,你非要跟它斗争到底。”季言礼:“……”奚野不紧不慢道:“最后,活活,把衣服洗出了个洞。”季言礼哽住,挣扎着解释:“……那是意外,而且我能补好的。”奚野的笔在指尖转得飞快,几乎成了一道黑色的轮影。他凝视着季言礼一会儿,指尖一顿,把笔轻轻搁在桌上,说:“你知道之前我看你跑步的时候在想什么吗?”季言礼不解:“什么?”“我在想,为什么你一直逼自己跑得很快。现在我知道了,”奚野说,“你只是不知道可以慢下来。”一转眼就是几个月,入了冬,横江上附着一层薄薄的冰壳,天空一直都是苍白的,偶尔飘起鹅毛般的飞絮。来来往往的学生都裹得像个粽子,埋头缩颈地顶风前进,其中最白最肥美的就是季言礼。他往年冬天都冻得很精神,还容易冻裂耳朵,又干爽又刺激,可能是今年被奚野裹得太严实了,还戴了又厚又大的绒毛耳套,人反而懒懒的,皮肤不那么惨白了,多了些润泽的血色,养出了一点微薄的矜贵气,身上也不那么瘦了,各处骨骼处都包着刚好薄而白皙的皮肉,虽然依旧纤薄冷清,但捏起来变得软而趁手。平时上学吃食堂,周六周日在家,往年都是他做饭,以禾偶尔打下手,今年奚野直接把做饭的阿姨叫到了季言礼家,季言礼说不用,奚野就说是他想吃。后来不仅有做饭的阿姨,还有每周来两次打扫卫生的阿姨,干活那叫一个利索,赏心悦目,季言礼常常跟在手脚麻利的阿姨身后啧啧称赞,还时不时虚心请教:“阿姨,你用的这个清洗剂是什么牌子?为什么能把抽油烟机擦得这么亮!”阿姨笑得咯咯的,说哎哟?头一次看到小年轻关心这个!这是我秘制的配方,别的地方都买不到的!等奚野到他家的时候,季言礼带着塑胶手套,抱着用塑料瓶装着的一大瓶淡蓝色液体,跟献宝一样举起来给奚野看,激动万分:“我做出来了!我做出来跟张阿姨同款的清洗剂了!”奚野眉尾跳了半天,最后似笑非笑道:“……恭喜。”过几天张阿姨再来,就突然改了说辞,说她如果教会了季言礼,恐怕莫得活干了,说什么也不教了。因此,季言礼再也没能知道她是用什么擦玻璃的,擦得玻璃就好像透明空气一样。他经常坐在窗前对着窗户叹气,痴迷地喃喃道这可真干净啊,为什么我就不能擦得这么干净呢!奚野还有不少银行送的购物卡,而且经常要等到迫在眉睫就要过期之时,才悠闲地跟季言礼提起,说我有几张卡,这周就过期了,季言礼说过期了会怎样,奚野说就浪费了呗。季言礼说不行!绝对不行!于是那阵子,每天放学,季言礼就抓着他冲进商场激情购物,花不完钱死都不肯回家,一分钱的便宜都决不能让商场占了!一边买一边忍不住唠唠叨叨跟奚野说,不要买储值卡,那都是商家骗人的手段,就是强迫你要在他家花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