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言礼低声说:“奚野,我不是这个意思,没有人怀疑你……”“奚野!住嘴!”奚辰喝道,一把拦住季言礼,“季家教,你不要解释,这件事跟你无关,你可以走了,我和奚野处理家务事,家丑不便外扬,让你见笑了。”“家教?我要什么家教!”奚野气狠了,冲上沙发拽过来自己的书包,一把扯开,倒着用力抖,将里面的东西全倒在地上。季言礼给他写的学习笔记,季言礼给他买的学习册,季言礼用红笔批注的密密麻麻的卷子,季言礼复印的优秀范文,季言礼手抄的常见错题……奚野一本本当场撕掉,满是字的碎纸雪花一样铺天盖地撒开,恶狠狠道:“我全还给你!我不要什么家教!你不是想教任景秋么!正好!你全心全意教他一个算了!教的比你好的人多得是!你教的什么东西?我从来都不想听!我找别人不至于捡我的垃圾、偷我的东西、还冤枉我的人!”最后一张照片孤零零地从书包里飘落。是游乐园拍的大头贴,季以禾说一个人拍害羞,要和哥哥一起拍,季言礼充当了无数张工具人,最后一刻把帘子外的奚野拽进了镜头,拍了一张三人合照。季以禾笑得很甜美,头上戴着猫耳发箍,抱着季言礼的胳膊,季言礼拉着奚野的手,把他拽进镜头,奚野戴着季言礼天蓝色的围巾,惊愕地侧着脸看着他。奚野一把将照片撕得粉碎,然后扔在地上,踩了几脚,抬头对季言礼咆哮道:“你走啊!是不是不够?是不是还不够?”奚辰怒喝道:“你发什么疯?!”奚野的目光在客厅里打转,突然冲到阳台上,跳起来从晾衣杆上拽了宝贝的小毛衣,黄色的皮卡丘那件。他手抖得剧烈,抓起剪子,一把将毛衣拦腰剪断。宝贝呜咽着摇着尾巴在他身前身后打转,仰着上身扒他的腿。奚野将烂成两片的毛衣扔在季言礼脸上:“这个也还你!”季言礼突然安静下来,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不起波澜的水。他看着奚野说:“我不走,我要把话说明白,我拿你的东西,都是你不要的,我可以还你,用旧的东西,我买新的,让你亲手再扔一次。”奚野大口大口地喘气,手指下意识地扣紧胸口的位置,眼里一片漫开的血色。“这个扳指,我的确没有拿,”季言礼静静道,“从头到尾,我也没有说是你拿的,如果你坚持认为是我拿的,也行,我打一辈子工也赔你,可以么?奚叔叔,那个扳指多少钱?”奚辰的脸色变得青紫,他喉咙里吞吐了一下,摆摆手:“不是这个问题,季家教,说什么也轮不到你赔。”“您可以说说看。”奚辰近乎痛苦地拿指节揉了揉眉心:“季家教,那个是原本是下个月要上拍卖会的东西,五百万起拍,市价预估在两千五百万左右……”难怪奚辰不愿说,难怪奚辰如此生气。一股莫大的讽刺冷飕飕地袭过季言礼的胸膛,像是嘲笑他刚刚那句“打工一辈子”。打工一辈子能挣多少钱?好大言不惭地要赔人家的扳指,简直跟个笑话一样!羞辱感剧烈得几乎让人几乎站不住,季言礼张了张嘴,想到自己还借了钱去交医药费,想到下个学期的学费原本还指望家教费,突然发现自己一文不值。他能说什么呢?他能赔得起什么呢?他的尊严又值几个钱?他除了走,还能怎么办呢?季言礼默默地拎起自己的书包,给奚辰鞠了一躬,什么都没说,转身走进了夜色里。深夜,奚家别墅依然到处亮着,高高的穹顶下悬着枝形吊灯。奚野一个人盘腿坐在地上,将一地的碎纸拢在一起,手边是固体胶、透明胶、还有双面胶,他先一点点把照片拼起来,拼完以后再两面粘好。“宝贝,别踩。”奚野低着头道。宝贝嗅了嗅纸片,依旧迈着小爪子走来走去,奚野叹了口气,伸手把它抱在腿上。宝贝趴在他膝盖上,毛茸茸的脑袋歪着看他,不动了。“你能看懂这个么?”奚野拿起一个横杠的数学纸,低声跟它说话,“0的绝对值是……所以我们后面那张碎片,上面第一个字写的是0”宝贝呜了一声。“可是那张在哪呢?”奚野看着堆积如小山的碎纸,喃喃道,“你帮我看看好不好?”“……我不是故意剪掉你的衣服的。”奚野手上的翻捡工作停住了,低头看着它。“我知道,皮卡丘,很好看的,你喜欢是不是?我也很喜欢。”“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