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言礼把季以禾整个抱起来包在怀里,不停安抚道:“没事没事没事……就当是大摆锤了,一分票钱两个项目……”但他嗓子哑了,声音颤抖,冷汗刷得淌了一身。钢铁相互撞击的巨响和摩擦发出的刺耳噪音此起彼伏,前后包厢的尖叫微弱地刺穿风声传来,玻璃在狂风中剧烈震动,咔嚓一声,一扇接着一扇,蛛网般的裂纹从四角的钉子处逐渐蔓延开。“是我要玩摩天轮,”季以禾紧紧抓着季言礼的衣服,低声重复,“是我要玩的,都是我……”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两百米高空,尖利的薄雪从包厢门底的缝隙中钻入。摇晃越来越剧烈,越来越剧烈,铁皮罐里的三个人身不由己地冲撞,像是易拉罐里的硬币,季言礼单手吊着顶上唯一凸起的横杆充当抓手,另一只手死死抓着妹妹,极度的恐惧和慌乱中无数个念头翻飞,又好像什么都想不到。奚野一手扶着中央的小桌,一手拉着椅背,身子像一张弯曲的弓死死抵紧,咬着牙一声不吭,黑色的眼睛一直看着他和他怀里的季以禾。“没关系,不要怕,很快我们就下去了……”季言礼努力对他笑。摩天轮发出最后一声不堪重负地“吱——”声,然后猛地停下!他们停在了最高处。包厢里唯一一个坚持闪烁的彩色射灯啪的一声跳灭。季言礼脸色煞白。汹涌澎湃的飓风史无前例地将整个包厢掀起,像狂怒的海啸卷起单薄的船只,前后包厢的尖叫声刺耳地清晰可闻,季言礼抓着的扶手越拉越轻越来越轻,包厢在无可比拟的强风作用下360度旋转起来!……真是大摆锤了,怎么这么乌鸦嘴呢,季言礼最后心想。他松开抓着扶手的那只手,在奚野震惊的注视中,伸手一把将他死死搂到怀里,用自己的身体当了肉垫,而后迎来一波天翻地覆的滚动和撞击。狂风来得快去得快,摩天轮停转二十分钟后,大风渐息,铅灰色的厚重云层开始缓缓飘雪,工作人员冲进岗位手动重启过速跳闸的摩天轮,一个个包厢的游客面如土色地被工作人员搀扶下来,园内救护车鸣笛直冲到摩天轮底下救人。起大风时贴近地面的包厢只是摇晃,越往高处,摇晃越剧烈,轻者撞得青一块紫一块,下来就开始抱着柱子狂吐不止,重者直接断胳膊断腿。季言礼是被抬下来的,其实他自认为伤得不重,就是玻璃划破了脑袋,一头都是血,看起来格外瘆人,像是被开了瓢的西瓜,他的腿也没断,只是膝盖小腿后颈脖子都被包厢内的各种凸起撞了个遍,浑身上下没块好地。季以禾和奚野都搀着他往外走,季言礼一脚迈出去,因为浑身上下都疼,也分不清是哪里疼,迈出去的是崴了的脚,直接往地上一扑,季以禾吓得大叫了一声“哥哥!”,声音凄厉,所有的医护人员跟饿虎扑食一样把他抢救到了担架上,抬着就走。奚野抓着担架杆一路追着跑,雪落在他的头上,他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季言礼,嘴唇颤动,喊了声:“学长……”季言礼颤巍巍地歪头看向两人:“你们摔着了没?”季言礼又举手,像个课堂上要发言的学生:“能不能把我放下来,我真挺好。”真挺好的季言礼被抓走缝了十三针,头胳膊腿都缠上了绷带,看起来活像个木乃伊。病床前奚野和季以禾一人一个凳子坐着,不说话不吭气,季言礼躺着看得他们一个赛一个的哑巴,哭笑不得:“干嘛呀干嘛呀,我缝个针跟我死了似的,真不疼,你们不吃晚饭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奚野,要不你下楼跟以禾一起随便买点什么?”他们去了很久,久到季言礼以为两人丢了,在病床上辗转反侧,差点就要拎着吊水瓶金鸡独立跳出去看个究竟,好在两人好端端回来了,就是嗓子都有点哑,知道是去吃饭,不知道的还以为吵架去了。“你们吃什么了?”季言礼关切道。季以禾:“麻辣烫。”奚野:“炒饭。”两人冷冷对视了一眼。季以禾:“炒饭。”奚野:“麻辣烫。”季言礼感到一种微妙的气氛,圆场道:“哦哦哦一起吃了是吧?”季以禾:“是。”奚野:“不是。”他两异口不同声,顿了顿。季以禾叹了口气:“一起吃的。”奚野百不耐烦:“各吃各的。”季言礼看出两人有点不对付,也不忍心拆穿他们毫无默契的谎言:“……哎,都行都行……饱了就行……谢谢谢谢还给我带饺子了,你们太贴心了,还是我最喜欢的芹菜馅儿,我隔着袋儿都闻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