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本也只是想牵着她往前,没料到一碰到她手,脑子里的念头便不受控制,来了个十指紧扣。活这么大,他也没试过这般牵着人。她手指头太细,真怕一用力,就给折断了,担心自个儿挤疼了她,只虚虚地拢着,察觉到了她的动作,软嫩的指尖扣了两三下,才摸到了他的指关节上,裴安神色一顿,转头往身旁轻瞥了过去,她似乎早有预料,头微微偏开,眼睫轻颤,瞧得出来在紧张,这副娇羞的模样,莫名触动到了心坎,心底又软又酥,说不出来是何感受,似乎比阳春三月的微风拂面,还要让人舒畅,裴安扬了一眼眉头,嘴角已不知不觉挂了一道笑意。两人都是里南城里的风云人物,以往各自出现,都会引起一阵骚动,如今这番一道出来,很快便引来了目光。前不久两人的一场婚礼,轰动全城,新婚后头一回露面,相熟的世家公子爷,陆续过来同两人打着招呼,裴安颇有耐心,客气地回了礼,时辰一晚,人越来越多,顷刻功夫,一条街上便被挤得水泄不通。前路出不去,两人只好停了脚步。这样的情景两人都很熟悉,往日芸娘坐在马车内,捂紧车帘,等着马夫一步一步地往前挪。裴安则是快速走人。今日两人没在马车上,他也不可能丢下她不管。人太多,目光大多都落到了芸娘身上,裴安将她往身后一拉,抬头给了众人一张笑脸,“多谢各位的祝福,若得空可以来我国公府一叙,我在国公府随时恭候,不过今日我先陪内子逛个街,还请各位赏脸,让出个道好。”来这儿的人都是些有涵养之人,不如瓦市的疯狂,大多数不过是想凑上图个热闹,一人多,才拥堵了起来,听闻此言,也都纷纷散开。也有相识的公子爷,立马开起了玩笑,“看来即便是裴公子,也难逃美人关,今儿莫不是陪少夫人来买胭脂水粉。”周围的人个个捂嘴笑,怕媳妇儿的人,大有人在,可一般的公子爷心头再疼爱,为了自个儿的面子嘴上也不会承认。大伙儿都着看裴安的反应,他倒丝毫没有尴尬之处,手扶了一下额头,再看了一眼身旁的人,似是颇为无奈地道,“确实,美人关难过,各位见笑了。”他这番半开玩笑,豁出去情面不要,引起了周围一阵哄笑,也让不少人心头生羡。人群之后,萧娘子早就红了眼眶,刘家的两个姑娘已先回了,身边只有一个婢女,见她迟迟不动,大有要流泪的架势,怕被人瞧了笑话,忙劝道,“小姐,别看了,我们走吧。”萧娘子咬了一下唇,垂下头,转过了身,“当我是做了一场梦吧,往后定也不再去想了。”—人群散开,裴安拉着芸娘上了前面的马车。被人堵了一回,不想再去添堵,大白日喝酒也没什么气氛,裴安让卫铭将预定的位子改到了晚上。太阳才刚升起来,离晚上还有好几个时辰,芸娘以为他会先回府,晚上再过来,裴安却不想回,同童义道,“去汝湖。”汝湖是他在外置办的一处庄子,临湖,有一片竹林,平日没事,便会去那里跑一下马。在宫里关了这几日,全身都长了霉,去活动一下筋骨,顺便带她去看看,记得没错,她说过她会骑马。芸娘出来时,同裴夫人打过招呼,说上午便回去,怕她担心,“郎君,要不我回去给母亲说一声。”免得生了什么误会。裴安瞧出了她的心思,“有我在,你怕什么?”她还能当着自己的面,红杏出墙?再说,除了那个姓邢的,也没人不长眼色。说得倒也是,芸娘安了心,主动问,“郎君是去办事?”“今日不办公务。”芸娘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哦。”那去干嘛,春游?她什么都没准备,她怕水,不太想划船见她兴致缺缺,他瞥了一眼,也没出声,马车出了杨柳巷子后,一段路极为颠簸,车身总往左侧倾,芸娘的手肘几回都碰到了他,忙撤了回来,一双脚用力地踩在马车内,可依旧抵不过外力,又朝着他撞过来时,裴安无奈伸了胳膊,将人搂在了怀里,“怎么,碰不到?我是你夫君,又不是不能抱,用不着如此见外。”芸娘:被他一搂,她的头枕在他胸膛上,他说话时,下颚碰到了她的额头,被挨着的地方温温热热,伴着酥痒,周身都软了下来。两人新婚后被一场暴雨关了三日,也过了三日没羞没臊的日子,他哪儿她没搂过,如今这般纯情的相拥,却不太习惯,心怀小鹿,跳个不停,一时想起了适才他对众人说的话,他难过美人关了吗?那一瞬间,她承认心头那股飘起来的思绪,是愉悦。相处了这段日子,她也算是摸清了他的性子,比起邢风,他要明朗很多,也张扬了许多。之前她没接触过这类人,唯一见过的便是一哥哥,但比起他,裴安又稳重了许多,沉稳的人说的话,总会让人踏实。他说的对,他是她的夫君,亲亲楼楼抱抱,都理所当然。坐下还在颠簸,她的脑袋在他胸膛上蹭来蹭去,也晃得厉害,当下没同他客气,伸出一双胳膊抱住了他的腰。这回倒是换做裴安僵住了。男人的腰同样敏锐,软软的一双胳膊环上来,压在他腰间,抱得结结实实,像是掐住了他的七寸,让他服服帖帖地沉浸在温柔乡里,突然也就理解了那些公子爷一到青楼,为何都喜欢同姑娘搂搂抱抱。感觉确实不差。裴安低下头,看着她依偎在自己怀里,娇滴滴的软香入怀,很难不动容,陡然生出了几分被依赖的傲娇感,颇有些情不自禁,唇凑下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往日对好色之徒不屑一顾的清高人儿,此时也学会了怎么去哄美人儿开心,“带你去骑马,喜欢吗?”猝不及防地被他亲了一下,芸娘脑子正浑浑噩噩,又听他说要带她去骑马,好事接一连三,芸娘被砸得有些找不着北了,从他怀里抬起头,脸上的喜悦,没了半分克制,“当真?”她眼珠子撑开,亮堂堂的,裴安倒是头一回见,嗤笑一声,“我能骗你?”他能说出来,她自然是相信他的,不过是喜悦过了头,问完才后知后觉,两人靠得太近,姿势也过于暧昧,不太妙耳边的心跳,突然分不出彼此了,她忙偏开头去,裴安眸子轻轻一动,落下来,停在她后脖子的手,及时伸出一根手指戳在了她脸颊上,拦住了她的动作。脸颊被戳,疼倒是不疼,就是有些麻。芸娘心口狂跳,由着他慢慢地将自己的脸,重新转了回去,目光碰了一下,裴安没看到,深邃目光盯着她的唇。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芸娘也不敢看了,闭着眼睛,等着他的吻落了下来—到了汝湖,两人一下来,三个下人便察觉出了不对。芸娘的发钗明显乱了,裴安的唇瓣比先前红润了许多,两人神色同时露出了不自然,不用猜也知道,适才在马车内两人干了些啥。新婚夫妇,干柴遇烈火,都能理解。童义装作什么都没瞧见,上前道,“主子,小的先去沏茶。”这处庄子裴安平日里来的次数还算多,招待了不少客人,来的最多的便是小王爷赵炎,因那尊佛实在是挑剔,吃的用的都备得齐全,院子里还留了两个小厮,日常打扫,干净又清净,很适合夏季避暑。裴安让卫铭去牵马,回头看向芸娘。芸娘正赏着风景。眼前的湖水清澈见底,四周竹林环绕,绿荫葱葱,头顶光线倾泻而来,投下轻轻晃动斑驳的光点,风一吹,耳边簌簌作响。
芸娘实属意外临安城内竟然还有这等世外仙境,一时脚步慢了一些,裴安也不着急催她。芸娘边回头边跟着他往里走,“郎君,这庄子是你的?”裴安看出来了她挺喜欢,逗她道,“喜欢吗,喜欢的话,也是你的了。”嫁给了他,他的确实也是她的。可经他嘴,突然有些几分撩拨之之意,对于他时不时的一句不正经,芸娘还是没法习惯,脸颊微微一红,跟在他身后进了院子。院子陈设简单,没有国公府的彩拱雕梁,却也别有一番雅致,人也不觉放松了下来,先前的羞涩散去,一双眼睛左右环顾。先前见她偶尔露出几分灵动,多数时候一副安静之态,不太喜欢言语,如今一看,倒不知道也是个贪玩的性子。比起深院里那些一脸刻板的姑娘,她这样的面容,实属生动可贵。裴安也来了一丝兴致,喝了一盏茶,抬头看她,“赛一场如何?”一个去过边关上战场杀过敌的人,同他赛马,不是自讨没趣么,可又忍不住心动,先前父亲答应她等他回来了,便带她去郊外好好赛一场,可一回来就赶上了自己的一桩流言,退亲又订亲,再待嫁出嫁,完全没了机会。她很想看看上过战场的人,跑起来是什么样的英姿。芸娘正斟酌,裴安又开了头,“我让你半圈。”半圈,明摆着就是看不起她了,芸娘也有自己的傲气,“郎君不用让,我输给了郎君又不丢人。”裴安应了一声成,“同上回一样,有赌便有输赢,有输赢便有惩罚”芸娘:她觉得他是在明显欺负她了。应了下来,也不容她反悔,卫铭走了进来禀报,“主子,马备好了。”一共两匹马,裴安让芸娘先挑,芸娘随便指了一匹,“这个吧。”卫铭目光一闪,看向裴安,那匹是赤兔,世子爷最喜欢,这回更是陪着他上过战场。裴安倒是没说什么,走到马匹跟前,摸了一下它,再回头拉过芸娘的手,一并放上去,看着马匹道,“是你主子的媳妇儿,别发脾气。”芸娘:他如此说,芸娘也知道了这匹马应是他的坐骑,正要选另一匹,他松开她的手,将缰绳交到了她手里,“小心一些,安全为主。”见他走向了另一匹马,芸娘也没再拒绝,让青玉过来,用襻膊将袖口绑了起来,头上的发钗索性不要了,取下来,都递给了青玉,一副干脆利落的模样,架势十足。裴安翻身上马,朝她这边望来,见她踩住马踏,利索地翻上了马背,神色露出了意外。倒确实会骑。头一圈,裴安没动,让她先适应。马匹不是自个儿的,不知道性子如何,芸娘没推托,当下夹了马肚,跑了起来。安静的湖畔上,瞬间响起了一阵马蹄声,这些年芸娘没少跟着一夫人骑马,骑术如火纯青,加之裴安的马匹给面子,蹄子一扬,拿出了周身的气势。童义和卫铭两人面面相窥,童义实在没忍住,吐出了一句,“这畜生居然也知道认主。”往日谁碰甩谁,即便是赵炎,也不给面子,要么拖着他在湖边散步,要么撅蹄子不干。说完便意识到了不对,那马裴安爱之如命,从未当它是个畜牲,见裴安瞟了过来,心头一跳,忙道歉,“小,小的是畜牲。”卫铭:青玉:芸娘完全不知坐下的灵马,曾上过战场,也曾甩过人,觉得同母亲的那匹闪电一般,机灵得很,几乎不用她驱赶,它自个儿便知道了她的意思,起初并不快,跑了小半圈了,才快了起来,如同飞一般,风扫在脸上,甚至有些生疼,却无比地畅快。一圈跑完,她停在了裴安跟前,脸颊染了红晕,一时得意忘了行,目光半带挑衅,“郎君,请吧。”这是原形毕露了吧。裴安一笑,牵马出去,与她并排,“夫人请。”湖畔边上又多了一道马蹄声,三个仆人眼睛都不敢眨,伸长了脖子往外望,童义看着同主子依旧并排的少夫人,还没回过神,胳膊肘戳了一下青玉,“少夫人很早就会骑马了?”青玉伸出了个巴掌,自豪地道,“五岁吧。”童义转头,聊了起来,“好巧,主子也是”又拧了一下眉,纳闷道,“你说同在临安城,之前主子怎就没和少夫人遇上,少夫人平常出来,都是去哪一带?”姑爷没见过小姐,但小姐却见过他,“临安城是个热闹的地儿都去了,上回姑爷中状元,主子刚好在人群堆里,还见到了姑娘们追着世子爷投掷鲜花呢。”童义:那倒不如没见过。说话间,马蹄声越来越近,到底还是在战场上跑过的人,芸娘稍微落后了一截,愿赌服输,芸娘停下来正要翻身下来,裴安回头,“今日没什么事,喜欢就多跑几圈。”上了一回马背,只跑两圈,确实不太过瘾,下回也不知道能不能再来,当下又夹住了马肚。裴安也没进屋,下马后,胳膊环抱慵懒地靠在湖畔的一丛青竹上,看着马背上的疾驰的人影,倒是风姿飒爽,鲜活无比。比他想象中彷佛又多了几分趣味,难得让他寻味了一番。—芸娘跑了十几圈才停下来,背心出了汗,额头的发丝也被细汗黏在了一起,一张脸蛋红扑扑的,如同成熟的蜜桃。“够了?”见她翻身下马,裴安才直起身。“嗯,舒畅了许多。”芸娘将缰绳递给了上前来接的卫铭,快步走到了裴安跟前,由衷地道了谢,“多谢郎君。”能带她来这儿,还能让她骑马,经历过一个邢家之后,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份自在有多可贵。也明白了原来并非每个姑娘都是圈在笼子里透不气的鸟雀,她也可以像之前一样活得畅快。她跑得面红耳赤,急急忙忙地走到自己跟前,一双眸子清澈透亮,这样的姿色,竟胜了平常几分,裴安眸光顿住,在她脸上停留了一阵,才抿了一下唇,歪着脖子去看她,“怎么谢?”芸娘抬起头,他身子弯下来,脸离自己不过一个巴掌的距离,这样的姿态,着实诱人,她想也没想,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虽不明白他是不是这个意思,可当下她是真心想亲他。卫铭回过头便看到了这一幕,倒不是被芸娘的举止惊愕到,而是惊愕自个儿主子脸上那道不值钱的笑容。不是说,女色有何可沉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