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高祖推翻旧朝,最后一场战役在渡凉河,水战与陆站不同,近水迎敌,一旦牺牲便是片甲无存,不论立下多少功勋,最终只能葬其衣冠。
青玉山葬的都是尽忠报国的烈士,能在那里立碑,于子孙来说,可谓是悲痛后的无上荣光。
秦绥之以额点地,“臣叩谢陛下恩典。”
薛襄阳道:“今日这些密卷,兹事体大,秦大人看过就罢了,日后切勿道与旁人。”
秦绥之哑声道:“谢大人提点,下官明白。”
苏淮安为这场审判准备了太久,甚至连当年替镇国公夫人验尸的仵作都被带上了公堂,人证、物证,一应俱全,无需苦主力排众议,便以最快的速度结了案。
冤案平反,皇帝先是下了罪己诏,而后拟旨恢复了苏家爵位,昔日的罪臣之子,转眼变成了大周的镇国公。
迟来了四年的真相,令朝野上下为之唏嘘。
可世人的悲悯短暂而易逝,待暮去朝来,便再无人计较,这功碑下的亡魂能否听到这声公道。
大雨过后,天空变得澄澈而透亮。
空气中弥漫着的泥土味,风划过林稍簌簌作响。
大理寺甫一结案,青玉山便添了几座功碑。秦绥之将秦望生前的官服埋进土里,他跪在地上,亲手在石碑上刻了字。
秦婈身为宫妃,不能戴孝,只能着一袭白裙以示哀悼。
她拉着秦蓉站在一旁。
秦绥之敬过酒,秦蓉整个人扑过去,痛哭起来。
呜咽声,一声比一声高。
秦望过身,秦蓉确实受了刺激,毕竟秦望是真的疼她,那些年姜岚月得宠,秦望的心魂都给了小院,哪怕秦蓉只是庶女,从小到大,也受尽了偏爱。
在秦婈儿时的记忆中,秦望只要外出,回府时定会带三份礼物回来。
正院的礼物永远是提前放在桌上,但小院的,秦望却是会放在手里,举高举低地逗弄年纪最小的秦蓉。
每每这时,秦绥之都会将秦婈抱回主院,学着秦望的样子哄她开心,试图去平衡那份偏爱。
每当他们对秦望彻底失望,秦望又会以严父的模样来过问秦绥之的功课。
平心而论,秦望真算不得一个好父亲,但也称不上一个恶人。
不该沦落到尸骨无存的下场。
正思忖着,秦绥之从秦蓉身边绕过,走到秦婈身边,轻声道:“别哭”
秦绥之给她递帕子,哄着她道:“爹是个文官,入仕拼搏半辈子,不过是为了能让子孙承荫。如今秦府成了承恩伯府,爹能在青玉山立功碑,说到底,不过是依仗你在宫中得宠,阿婈,你这已是尽孝了。”
听着再明显不过的安慰,秦婈心里五味陈杂,若说不愧疚,那定然是假的。
生父过世,秦绥之心里如何能不难受?
“你就不用哄我了。”秦婈颔首将眼角的泪拭去,缓了缓,看着他认真道:“兄长日后不论有何事,记得往宫中送消息,千万不要瞒着我。”
秦绥之点头,笑道:“好,我记住了。”
他们从青玉山离开后,秦绥之回到秦家,陛下新封的承恩伯,要接待的宾客并不少,他在一片素缟间迎来送往,仿佛一夜间,便从秦中长子,变成了一家主君。
秦婈的心放下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