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大夫人看着她:“今天在京城里发生的晦气事还能有什么?秋儿是去了刑狱司?”
白霜吓得一激灵,猛地跪倒在地,冷汗簌簌直下。
慕大夫人平静道:“我知道,你会隐瞒我,肯定是因为秋儿下了令。”
沉沉夜色中,慕大夫人垂眸,冷声道:“我不至于因为这些小事就罚你。罚你一个月月俸,你可知是因何缘故?”
“大夫人是……是在提醒奴婢,日后小姐再去那些危险的地方时,一定要加以阻拦。”
慕大夫人满意点头。
她给秋儿挑的这个贴身婢女,确实不错。
“起来吧。”
白霜迟疑了下,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没敢马上伸手拍掉膝盖上的浮尘。
她已经做好了慕大夫人会接着追问的心理准备,岂料,慕大夫人竟是道:“秋儿不想让我担心,我就不问了。今夜我与你的这些对话,你也不要透露给她。”言罢,领着一队提着灯笼的婢女,走回东府。
白霜越发恭敬地行礼。直到慕大夫人一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白霜才折身回院子里。
慕秋这一病,病了足足四天才彻底痊愈。
这四天里,她连院子都没出过,每天大半时间都花在睡觉上,偶尔清醒时,就坐起来给郁墨写信。
这小半个月时间里,发生在慕秋身上的事情实在太多。
哪怕不提到私盐案,不提到一些很机密的事情,能写的东西也非常多。
慕秋这封信是越写越厚,这天上午,慕秋在信笺最末端写下自己的署名,等墨迹晾干后,她拿起信笺从头看了一遍,毛笔杆子抵在自己的下颚处,沉吟道:“看来是得练练字了。”
她的字不讲究什么风骨,仅仅是能看的程度。
这要是在以前,那肯定没什么。
现在回到慕家,不说身份的转变,就说库房里存着的那一堆字帖,要是不拿来练练字,慕秋都觉得是浪费了手头的资源。
不过练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慕秋也不急在一时。
她放下毛笔,将手里这张信笺也塞进信封里,叫来白霜,让她想办法送去扬州郁府。
白霜接过厚实的信封就走了。
书房里只剩下慕秋一个人。
她半趴在书桌上,枕着自己的手臂,手臂下压着厚厚一摞白纸,侧头看着窗外稀薄暖阳,唇角微微扬起。
她的眼前突然浮现起她和翠儿的见面。
漫漫长夜,露重霜寒。
翠儿囚衣染血,脸死死贴在牢门上。
其实翠儿的五官长得极好,但那数日折磨,让她整个人脸颊凹陷下去,眼底青黛明显,原本柔顺的头发枯黄打结成团缠绕在一起,发间还杂了不少干枯的草屑。
翠儿太削瘦了,以至于本就生得极大的眼睛几乎要脱离眼眶而出。
但翠儿就那么死死看着慕秋,一字一顿,像是在质问她,又像是在质问这世道:“慕姑娘,这个世道是不是没有公义可言,权势永远都是凌驾于一切之上?”
那时的慕秋被翠儿的眼神死死钉在原地,她想出声反驳,但站在翠儿的角度,世道确实如她所言。
“慕姑娘,你帮帮我好吗?我不怕死,但我不想这么屈辱、这么不清不白地死去。明明错的人是他们,为什么承受错误带来的痛苦的人却是我?”
翠儿看着她,眼里一滴滴落着泪。
“……好。我帮你。”
那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见面。
聊聊数语,君子相托。
如今扬州知府庶长子死了,扬州知府不日也会被捉拿下狱。这两个直接或间接导致翠儿悲剧的人,终于都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翠儿没有在严刑逼供下说出她的名字,而她,也终是不负所托,足以告慰对方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