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弥回州市是参加胡葭荔婚礼,回来之前象征性问过沈弗峥,想他是不会来的。“我闺蜜结婚,我要回州市当伴娘,你要跟我一起吗?”当时她在衣帽间收拾衣服,背对着走进来的高大男人,心思全在一件礼裙难打理的羽毛上。想着人长大成熟的标志就是断舍离,要知道什么才是适合自己的东西,以后少买这些中看不中用的衣服鞋子,徒有其表,买回来大概率也不会穿。思绪如这蓬松浮羽,骤然一震。因沈弗峥居然轻声答应,还问她:“我过去,穿什么衣服有讲究吗?”钟弥怀里抱着裙子,扭身看他:“盛澎不是说你最近很忙?”他语气倒淡淡,眉眼低着,自顾解着手表说:“什么时候不忙?事情总要捡重要的做。”听他这么说,把跟自己有关的事放在重要位置,钟弥心里倒是高兴,踮着步子,跳舞似的旋到他身边说:“其实我闺蜜结婚,你去不去,倒也不是很重要。”她是伴娘,按州市的习俗,前天晚上就要去陪新娘,天不亮化妆师就会上门来做新娘造型。而沈弗峥以她男友身份前去,大概坐女方亲友那桌,除了婚宴,两人路径不同,大概也没法碰面。人生地不熟,硬把他喊去,沈老板又是一副惹眼长相,到时候有什么热情阿姨见他孤零零一个人,去问他婚恋情况,家里有没有车子房子,想当红娘牵姻缘线,那画面,想想有点于心不忍。如此一想,钟弥当下拍板:“还是不了吧,你包个厚点的红包就好了,人就不用去了。”问问题的是她,定结论的是她。沈弗峥也不说她,只是笑,阖了下眼算作点头,似个听话下属:“听你安排。”钟弥踮起脚,在他下颌亲了一下,隔壁浴室有哗哗的放水声传来,正打算替他解衬衣扣子,腰被掐起,人离了地。软皮的室内拖鞋从脚尖“啪”一声掉落,她被沈弗峥抱到岛台上。城南别墅是沈弗峥回国后买下的节_完整章节』(),面面俱到问及细节,最后颇有不满地跟钟弥说:“新娘新郎结婚,为什么要伴郎伴娘做那么多游戏?”从小到大钟弥在州市参加的婚礼几乎都是这样的流程,她没觉得哪里有问题。“热闹嘛,而且新娘裙子那么重,一个妆少说画了两三个小时,行动都不自如了,怎么可能胡来啊。”沈弗峥眼眸微蹙起:“所以伴娘就负责去跟人胡来?”钟弥哭笑不得,在他肩上打了一拳:“什么胡来啊,你这人怎么——”瞧着斯文正派,说话不清不楚带点叫人琢磨的颜色,又像斯文败类。尤其此刻,他衬衣松开几粒扣,衣冠不整自带一股靡丽氛围,喉结微动,欲气浓得似射灯的光直直照来。钟弥咽了咽喉,叫他放心,“大家都有分寸的,只是图个高兴,你这么大度的人,不会连做点趣味游戏这种事都计较吧?”他反问:“我大度吗?”关于他大度与否,实是个不太好回答的问题,有时候沈老板肚里能撑船,有时候……不好讲。钟弥慢慢说违心话:“……挺大度的。”他眉宇稍动,没再接话,反而看向钟弥一直抱在怀里的一条裙子。钟弥也想将话题翻过,便由这裙子起了一个头。说自己有点大手大脚,一时喜欢说买就买,衣服鞋子买回家搁橱柜里放一放,热情冷却,就再也提不起兴趣,好多衣服一次都没穿。“我妈妈以前就说过我这样不好,倒不是介意我花钱,就是这样喜新厌旧不太好,我自己也注意了,有点难改。”沈弗峥点了点头,望着她已然布满检讨意味的无辜眼神,缓缓说着:“你这兴趣说来就来,说没就没的毛病,的确不太好。”章女士说过,现在沈弗峥又说。尤其,跟沈弗峥在一起后,消费一再升级,但买回来的东西也不见得多有用,钟弥正觉得是要改改了。沈弗峥其实很喜欢她买一堆东西回来,购物纸袋堆满衣帽间地面。她在穿衣镜前铺了一张杏白的长毛毯子,有时候洗完澡找明天出门穿的衣服,一找就来了试衣搭配的兴趣,穿穿拍拍。沈弗峥靠门边,轻晃一杯红酒,杯沿凑到唇边尝,芳醇的酒淌入喉,目光却是淌过去瞧她的。她也会兴致勃勃问他意见,这样好看吗?那样好看吗?哪样更好看?他回答问题完全不走心,心思都在她身上,实在分不到那些衣服配饰上,去细品它们之间的搭配合不合适。照他来看,她怎样都是好看的。他会耐心陪她很久,但女孩子弄起裙子项链总像忘记时间一样没完没了,有时他会淡淡笑着,提醒镜子前的钟弥:“弥弥小姐欣赏够了吗?什么时()候轮到我欣赏?”沈老板对漂亮的裙子(),满钻的项链通通不感兴趣。他酷爱欣赏的?()『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只有她。衣饰不过都是外物,沈弗峥捏了捏她的脸说,“东西有用无用,只要钱花出去,叫你开心过,这就是它最大最好的用处,何必纠结这些,只要你对人,不是这种说不要就不要的性子就可以了。”听懂他的言外之意,钟弥没忍住弯起嘴角,对人?是指对他吗?漂亮的羽毛裙子放到一边,两臂郑重搭他肩上,清了清嗓子才开口。“东西都是死的,看久才容易腻嘛,沈老板花样百出,怎么会没有兴趣。”近在咫尺,四目相对之间碰起的火花似黏稠蜜糖,他声音轻,天然的冷淡感,一字一字念着“花样百出”,比钟弥故意起着绵软调勾人,更有暗暗焰火。钟弥感觉他俯身靠近一些,有吻落下的趋势,她心领神会即将要闭眼,只见沈弗峥停在她唇前寸许距离,吐出两个字。“抱紧。”钟弥眼神迷蒙一瞬,也不待她反应,沈弗峥直接托她臀下,将人抱起,忽然腾空的危险感,自动叫她收拢双臂,抱紧了沈弗峥。“干嘛?”她看那张空荡荡,搭着一条裙子的岛台,视线转回,问他,“不在这里吗?”几步之间,已经挪去了浴室门口。里头水声哗哗,热气弥散。“你说的花样百出,我总不能沽名钓誉。”虽然在年纪上小了八岁,但钟弥很多时候都自信认为自己跟沈弗峥彼此契合,感情里,他们是进退间默契十足的同伙。但又有一些时候,钟弥觉得自己再多长一个脑子也玩不过他,时不时还自己挖坑给自己跳,就比如,她在浴室耗尽的大半夜都在后悔,她为什么要说花样百出?不仅怪自己,她也要谴责沈弗峥。三十几岁的男人,这么不稳重吗?一点都经不住夸,一句花样百出就要身体力行弄到大半夜?还有没有天理王法?饶是钟弥练舞多年,从浴室出来也腿筋酥软,经不住他这么折腾,她刚刚跪在半满浴缸里,久到膝盖发麻发酸,温热水波受他冲撞,一浪一浪覆在钟弥梅印斑斑的背部肌肤上,里外的热气双重作用,熏得她浑身粉红。双膝不稳,在水下频频发软,他屡次扶她,敦敦教导,像个良师。她先是发了小脾气,后来换成软声央求,大概经验多了,他把她拿捏得很死,晓得她的承受能力,通通没用,彼此尽兴才出来。钟弥被抱到床上,已是深夜,身上穿着柔软浴袍,湿漉漉的长发洗净,只用毛巾擦干水分,枕头上铺了厚实的浴巾,她侧着脸,趴着睡,床头柔光里闭着眼。过了一会儿,脚步声袭进,呼呼响起的暖风吹进脖子里,她懒得睁眼,似只小懒猫躺在隔着毛巾的枕面上。浴后的面庞粉白,她能感觉到脸上的一丝发被捋开,一只大手熟练地从她后颈撩她发根,热风钻进
()来,丝丝缕缕将湿发吹散,湿热水汽在强风里迸开、挥散,满天香气,馥郁又潮湿。等头发吹得七分干,钟弥慢慢才睁开眼,虽然刚刚没睡着,但闭眼十来分钟也算休息了,此时眼眸水润清明,静静望着调低风速的沈弗峥。他动作没停地问她:“很吵吗?”钟弥摇摇头,被他手掌按住不让乱动:“小心头发卷到后面去。”钟弥瓮声瓮气,随口说:“头发好长,洗也麻烦,吹也麻烦,想去剪掉。”“很美,麻烦一点也值了,不过你想剪就去剪吧,你们小姑娘大概都喜欢尝试新鲜。”他在深夜床边露出的浅笑,像灯光照进通透玉石里,温润明亮,又自有沉淀下的厚重部分。他绝对算不上什么新鲜事物。但他实在太诱人了。钟弥清楚自己扛不住这种诱惑。吹完头发,沈弗峥将吹风机送回去,再回来,躺在她身边。室内的灯关掉,钟弥要枕他手臂,一点点蠕动进他怀里,他摸到她搭在他胸前的手,松至唇边亲了亲,又在黑暗里摸了摸她手指尖。他抽出胳膊,跟钟弥说,起来一下。随即,一侧床头灯又开了。钟弥稍稍有点不适应光线,眯眼问:“怎么了?”他下床,去钟弥梳妆台上拿了一小瓶润肤油回来,淡淡的橘子香。她的手指在浴缸里泡太久,手指尖的皮肤起皱了。头发是他吹的,睡衣是他换的,躺尸到现在,钟弥还没察觉,自己在手上擦了一点润肤油,边抹匀,边俏俏地瞪他一眼说:“都怪你啊!”他也应,说怪我。但脸上的表情分明是知错不改,下次还敢错的意思。第二天早上,半阴半晴的天气,单单隔一层白纱,分辨不出时间是否已经近中午。钟弥被迫醒来只觉得没睡够。床单被弄湿了,钟弥对于自己的身体反应,羞愧难当。余韵散去,房间里充斥着事后气息。她猛把人推开,用手背挡着脸,他试图去拿她胳膊,钟弥抵死不让,趁机还打了他两下,不看他,光听声音钟弥都知道迫在自己上方的男人大约面上有笑。他大概以为自己是在哄人:“你早上比较敏感,很正常。”钟弥耳根通红,不理他,滚去干净一侧,昨晚是他睡着那边,即使同床,与她那一侧的气息也有不同,她恨不得用被子捂住脸,声音闷闷的。“我当然正常!是你不正常!大变态!”他这次真笑出声,手臂一伸,把钟弥卷到怀里抱住,跟她说要是困,就再睡一觉,反正是下午的车。钟弥在他怀里招呼些根本没有伤害力的拳脚,鼓气似的说:“我下午就要走了,你早上一起来还这样!你还是不是人!”本来昨晚就做过,消耗了体力,她这一觉睡得很沉,要是没有行程的闹钟打扰,她起码会睡到中饭时间才起来。今早迷迷糊糊,她忽然就觉得有什么大石头压在身上,随即不知道重量消失还是适应了,湿羽毛纷纷落下,最后长久停留在她腿间。梦里似坐船,整个人荡漾起来。她惺忪睁开眼,发现自己果真处于动荡,沈弗峥跪立于她身前,专心致志耕耘。她险些以为眼前的香艳画面才是梦境,揉了揉眼,问那个潜心笃志试图做出点门道来的男人,“这在干什么啊?”彼此距离都为负了。“这还要解释?”他笑,俯身吻她两下,声音沙沙的,似起密密细泡的低度酒,“宝宝,你是不是睡傻了?”她很快被他拖进漩涡,陪他沉沦,也如他所说,早上敏感,他弄得也太凶,床单遭了殃。这样的情况先前有过一次,她羞到没力骂人,他当时很体贴又很故意地说:“没事,我待会儿下去就说是我把水洒了。”他这次连台词都不换。“我待会儿下去就说是我把水洒了。”钟弥拿枕头丢他,还在生气:“慧姨会担心你是不是得了帕金森,一个月两次手抖往床上洒水。”他接着枕头丢在一边,不顾钟弥手臂阻挡,也要把钟弥的脸从枕头里剥出来亲一亲,说她怎么这么可爱。钟弥又羞又恼,没好脸对他:“快走啊!看到你就烦啊!”他连被子带人卷起来,搂抱在怀,装得有模有样:“还没走就已经烦我了?那我更不能放你回州市了?”钟弥动弹不得,只好改口,说看到他不烦,可喜欢看到他了,好话说尽,还要附赠香吻一枚。他今天有重要会议,衣着正式,难得往衬衫领口系一条灰蓝的缎面领带,一边打着领带,一边来床边,问闭眼酝酿睡意的钟弥。“要不要说水是我洒的?”钟弥一下睁眼,又要抬手打他,被他攥住手,吻了吻,听他一本正经说,“不是怕你脸皮薄么?”钟弥侧躺着看他亲自己的手,声音表情都恶狠狠的。“你放心好了,我再这么跟你待在一起,我以后脸皮薄的日子也不多了!”沈弗峥翘着唇角,把她手放回被面上,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钟弥闭着眼,闻到他下颌位置松木琥珀的须后水气息,有种清冷的淡香。“你回家要带的东西,我叫人准备好了,已经放到车上,要是真累,就多睡一会儿,晚一点回也没关系。”钟弥终于能正正经经跟他说句话:“你怎么不自己之后带过去?”“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心意不一样。”钟弥如实告诉他:“我以前没这样的心意,会不会很奇怪?”她回家就是回家,虽然平时回去也会给家里人带点礼物,但不会这样大包小裹礼盒提着,如此隆重。“不奇怪。”以前没有,是因为没有他,现在有,也是因为他,外公妈妈那样的长辈不像她是个没睡醒的小傻瓜,自然知道这隆重是谁的心意。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但是彼此心知肚明,心意都是谁的。钟弥慢一拍才绕过了弯儿,立马在心里想他家里不让他继续进修哲学也不无道理,老天赏饭的生意人,他不从商谁从商。“知道了,你去上班吧。”之后钟弥一觉睡饱,洗漱完毕,简单吃了一点饭,上了回州市的车,在路上才想起来那只小鹦鹉,驯鸟师打电话来说可以带回去养了,这阵子尽量放在稍安静的地方,避免一些重复的杂音环境。钟弥打电话给沈弗峥,提醒他接小鹦鹉回来,她太好奇沈弗峥教这鹦鹉说了什么话。偏偏沈弗峥在电话里不告诉她,说见了面自然会听到。胡葭荔的婚礼结束后,钟弥不参加今年九月初舞团的外地演出,故而有个长假,想多在州市待几天。沈弗峥像在拿鹦鹉诱惑她,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听。钟弥便换了思路,哄他提前过来:“你都不想我吗?你就不能带着鹦鹉来州市看看我吗?”他便来了。在一个暴雨转晴的夏末傍晚,出现在馥华堂戏散场的大厅,如初见一样,于梁枋的清式彩画底下,看见钟弥那张脸庞。那时,她眼勾浓妆,面无表情,似丹青里的画中人,而今,伏在栏杆上一见到他便露出一个弯弯甜笑,美得像从画中走来。他手上提着紫竹笼,小鹦鹉忽的兴高采烈叫着——弥弥发财,弥弥开心。闻音,钟弥惊喜万分,从一侧楼梯上蹁跹踏来,远远问着,像不确定:“它在说什么?是我开心吗?”沈弗峥点头,话是他托驯鸟师教的,鹦鹉能学的话有限,人来教鹦鹉说话,也大多是些吉利的憧憬祝愿。他当时就想到弥弥开心。“没有比你开心更重要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