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红毛鸡公,最好是你家每天最早打鸣的那只。”
公鸡对乡下的家庭来说是最重要的财富,每年孵两窝小鸡仔,病的病,死的死,丢的丢,最后能长成的公鸡,运气好有三四只,运气不好就只有一两只。
今年程同康家就只有两只公鸡,预备留下明年孵鸡仔的,但他没有丝毫不舍,从鸡舍中拎出来一只,手起刀落,丝线一般的鸡血就落入了瓷碗中。
鸡血取好,罗道长盛出部分,加入朱砂和白酒,搅拌成膏状,随后马步扎稳,气沉丹田,一口气写完了厚厚一迭黄纸。
放下笔,他长吁一口气,对程、何二人道:“我马上就要给程浩离魂了,你们要是有什么想说的,现在就和他说吧。”
“只有一点,别让他晓得自己已经走了。”他又叮嘱一句。
到了程浩床前,两位老人却沉默了。
“程浩,过几天今年熏的腊肉腊肠可以吃了,我给你做,你要记得回来吃饭啊。”
“有什么想要的就告诉我,我给你准备。”
何芳娇最后重重握了一下程浩的手,和程同康一起离开了房间。
“罗道长,您开始吧。”
罗道长点点头,进入房间,首先在程浩面门上贴了一张符。不过几息时间,程浩的眼睛就慢慢合上了,他躺在那里,宛如已进入安睡。
但罗道长知道,他的魂魄依旧没有离体,现在只不过是被压制住罢了。他将程浩的衣服脱下,只留内裤,然后捏着符纸,按照脚底、脚背、小腿的方向一寸寸往上贴。
每贴一道符,程浩的身体就会抽搐一下。罗道长没有理会,拿出一把铜钱做的小剑。
那剑不过一尺来长,尾部挂有红绳,上坠一个成色极好的玉环,剑身光滑锃亮,但从包浆来看,很有一些年头。
手臂伸直,剑尖依次点过气海、神阙、膻中、天突、神庭等穴位,程浩就像是绽放的烟花一样,猛地挣扎数下,最后归于平静。
门窗紧闭的屋内突然吹来一阵阴冷的风,盘旋数圈后消失不见。门外的程同康和何芳娇却好似感知到了什么,眼眶中滚落无声的泪珠。
虞雯莉和程勇军连忙扶着他们到沙发上坐下,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再度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两位老人,只好任由他们哭泣。
他们并没有一直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何芳娇擦擦眼泪,站了起来:“老程,咱们得给程浩定一身寿衣,你的寿衣他估计穿不下。”
程同康站了起来:“寿衣他穿不了,我的棺材他应该能用,我当时做得大。”
程同康和何芳娇的棺材是去年打的,程浩还很不高兴,觉得爸妈身体都还挺好,不用急着打棺材,可程同康坚持要打,他说人老了不是自己能控制的,说不定哪天阎王说要收你就把你收了,不提前打,到时候哪里有棺材可以用。
没想到今年这副棺材就派上了用场,只不过不是给程同康用罢了。
“去年该打好一点的,这个漆不够亮。”程同康心里有一万个悔恨,“三哥跟我说他山上有根好木头,让我搞过来用,我也没有搞。”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看着叔叔婶婶忙来忙去,程勇军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四叔,四婶,要是缺什么,或者要用车,要帮忙,我们几个弟兄都在家,尽管和我们说。”
何芳娇现在笑不出来,只朝他扯了扯嘴角。
罗道长将程浩身上的符纸一一拿了下来,又将衣服给他穿回去后,离开了房间。
他走到两位老人面前,递过去一张名片:“最近镇上不太平,不适合办丧事,这是出租冰棺的电话,你们先给程浩租个冰棺,等事情解决了再办吧。”
何芳娇迟疑道:“大概多久能解决?这个拖久了也不好吧。”
“我也说不太准,大概就是在这几天的事。”罗道长这样宽慰她。
听到就几天,何芳娇安下心来,接过了名片。
“勇军,”罗道长又看向程勇军,“你送我到泥塘那里去一趟。”
“泥塘?”程勇军没有多问,二话不说答应下来,作势就要去开车。
“不急,你先把素素送回家。”
程勇军折返回去,把程素叫了出来,虞雯莉也跟在后面。
笼罩小镇半个上午的雾气开始有了消散的迹象。程老二尸体失踪的消息或许已经传遍了,每家每户都是大门紧闭,要不是还有窗口透出的灯光,程素几乎要以为这里一夜之间变成了荒村。
“素素,你知道泥塘镇为什么叫泥塘镇吗?”
罗道长突然提出了这么一个问题,程素莫名其妙:“不是因为那个大泥塘吗?”
泥塘镇的名字不太好听,但名副其实,镇上的确有个泥塘,就在大路旁边,隔着一片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