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恩冷酷的眼神里透射着暴力的人性,他是个不讲究分寸的杀人机器,却是个讲求杀人原则的屠夫,他从来不在死亡的层面上做文章,在他看来这是个索然无味的过程,结束生命是给予对方的唯一打击,玩弄死亡就等同于玩弄生命。
“宝马,你想弄脏蚩溟大人的身体么。”
暗之天幽蓝的双眼反射着火光,微闪红蓝交织的光芒,斥责并嘲笑着宝马的轻慢态度。谁不知宝马有洁癖,遇到沾血的事情他是绝不会往前冲的,现在却拿着死人的枪一点也不忌讳,这怎能不让暗之天鄙视他的虚伪。
三人的争辩在宝马略微的收敛中结束,蚩溟并无任何的表情变化,始终神色阴寂,他已然不在意暗之天等人的言行,令他耿耿于怀的二十王将毕竟所剩无几了。在烈火中开道,起程行去,蚩溟的动向不再是个谜,****的街区之间包藏着一处幸免于难的慈善机构,那就是天使儿童福利院。
焕发着温暖迷人色彩的孤儿院,就像一座叙述着动人童话故事的城堡,明净的彩色玻璃窗连缀着精致典雅的主楼和两侧翼楼,坐北朝南呈月牙形,圈绕院中的两棵榕树相互衬托,细雨拈花弄草,分外宁静,听不到孩子们读书、欢闹的声音,似乎已经停课了,教师和工作人员都已离开岗位,这里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儿院,甚至和工厂、学校、车站、码头一样被人们迅速遗忘,直至被避难所取代。
天使儿童福利院,多么贴切美妙的名字啊,多么糟糕的设想,由一个杀人无数、半生血腥的家伙来执掌,会不会太有意趣了呢,真是个伪善的童话。端详着孤儿院里的清秀景色,揣测着Angel这些年背后玩的花样,蚩溟的脸色就像那冷风淫雨,阴郁中暗含着持久的兴致。
“快点出来吧,Angel,你想让蚩溟大人等你吗!”
暗之天激闪着目光,如两束蓝色火焰瞬间穿透榕树的密枝,点亮了楼房的墙壁,把彩色玻璃映照得一片明丽,像探照灯发出搜寻与警告的信息,整座孤儿院安静如初,假使Angel做好抵抗的心理准备或者他悔悟得迟一些的话,恐怕这满院美景无须遭遇天灾就会立即变作地狱模样了。
西侧翼楼的二层,院长办公室里隐隐泄出香烟的味道。“七星”烟雾充满了房间,沙发上坐着十二岁的女孩夏夏,Angel蹲伏在夏夏身前,深情而又悲凉地呵护抚mo着她的手脚,烟尘掩隐着夏夏朦胧的泪眼,香烟在Angel的指间颤抖,掌心滚动着一颗光滑的灰色糖豆。
“夏夏……爸爸舍不得你——”
Angel伸长手臂将女儿裹在烟气缭绕的怀里,轻轻吻着她稚嫩的额头,难以克制躁动而悲重的心情,夏夏便安静地偎依着,她是如此的懂事,Angel甚至很少仔细拥抱过她,很少和他最疼爱的女儿亲近,那种脆弱而又冷淡的感情与姿态,他现在再也没有机会维持和隐饰下去了。
“爸爸放心,女儿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真的很愿意……给我吧。”
夏夏在Angel身上把眼泪蹭干,轻快地拿起了Angel手里的糖豆。Angel默然抬头,凝视着女儿纯真美好的面容,他焦虑的心一时之间得到了莫大的安抚,夏夏就像个成熟的姑娘,仿佛了解爸爸所有的心绪,她露出微弱可爱的笑颜,将那神秘的灰色糖豆轻缓含于口中,未经半点停顿便吞了下去。
凝结了Angel一生心血的绝密信息,如此便永久地封藏在夏夏的体内了。让他最珍爱的女儿来保存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多么恰当的安排,这一定是上天的恩赐,叫他心无缺憾、只带着牵挂去死。Angel深猛地吸着烟,热切地望着女儿的眼睛,禁不住感动涕泣,再次聆听外面二十王将的震吼,足以令他紧张心跳得难以呼吸了。
“Angel,我知道你在里面,如果你想得罪蚩溟大人躲着不出来的话,你辛苦经营的房子,还有那些小孩的命……”
没有活着的灵魂能够逃过暗之天蓝色的眼睛,他说的没错,福利院里依然还存有孩子,他们都在彩色玻璃的另一面发着抖,在教室里偷偷吃着零食而不敢出声。暗之天目光渐显灼热,不像是在传达蚩溟的意志,而是显摆他的个人威势,在蚩溟之下能有资格喝令其他王将的,除了暗之天以外也仅有另一个人而已。
小孩受惊的哭声在榕树枝叶间隐约飘拂,主楼三层的露天走廊上,一间教室的正门突然敞开,随着一个瘦弱男子身影慌乱冲出来,一阵喧杂的哭闹便像炸裂一般传遍了福利院:
“逍遥哥哥!”“我怕!”
推门奔出的竟是逍遥大盗,他把惊惶失措的小孩们堵在门里,自己却是一副满面冷汗、腿脚发颤、状况似乎很不佳的样子,他仓皇俯视着楼下的蚩溟和暗之天等人,一股强悍的杀气仿佛已能将他致于死地,他想不到即便藏身于此也终究躲不过仇人的追袭!
“你们……你们是粘粘公园派来的杀手吗!终……终于出动了!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我已经洗手不干了,你们该满意了,难道非要用我的命来偿还吗!我……我只不过是偷了一些孩子们爱吃的食品,仅仅这样……仅仅这样啊!他们都是需要照顾的小孩,可怜的小孩,他们都是……”
逍遥语无伦次,神志不清,精神压力过大而显得消瘦,他甚至连站都站不稳了,奋力将门关了靠在上面,喘着粗气,他不敢再往下看,只能细听那些人的动作,而他们没有动。记得小伊早晨说去粘粘公园找人,现在都没回来,逍遥心知那是永别,他大概再也没机会陪着小伊一起逛公园了……
“Angel这里居然还圈养着疯子。”
宝马不禁发出一声莫名嗤笑,蚩溟是不喜欢余兴节目的,Angel准备玩捉迷藏到什么时候呢。听宝马的耻笑和羞辱,如食残羹剩饭,逍遥被彻底撕破了颜面,他全然呆傻,失魂落魄地抱头苦笑,小偷是没有资格去施舍别人的,他踱步至走廊的边缘,趴靠着栏杆,想起被小伊拒绝的感情,双拳便无力而沮丧地捶打起来:“没错,我不配待在这里,更不配成为他们的朋友。”
“小子,你被Angel骗了,你和那些孩子就要无家可归了,他已经没有能力再养活你们了。”
暗之天对着三楼发出无趣的叹言,蓝眼之光在逍遥身上捕捉到了不寻常的气息。一句试探性的嘲弄激起了逍遥猛烈的反应,他愤然注视着楼下的一伙人,先前惊怯与自卑的神情顿时被一把无名怒火燃烧至尽,残余下的竟是一副野蛮与狰狞的脸,他狂躁地抓住胸前的铁栏杆,怒目切齿。
“胡说……你们竟敢诋毁院长的人格!他是挽救这些孩子的好人,他把一个个被父母抛弃的可怜孩子从婴儿养到孩童!天使院长……他是我唯一敬佩的人!孤儿院是不会垮的,即使灾星降临也不会!你们这些只顾自己富裕不管他人死活的家伙,你们根本不可能拥有天使一般崇高的心!”
“臭小子,你跟Angel一样既肮脏又腥气。”
失去耐性的萧恩直视那楼层和教室,挥展披风,动了杀机。不料逍遥已先行一步,怒风骤起,树摇枝断,忽见逍遥身影飞出三楼走廊,借助玻璃色彩反射着迷幻光芒迅猛旋降,盖向蚩溟一行人的头顶,绝非一般的阵势,而是积压了许久的愤怒和悲壮的力量!柔性的护身之光,遭遇到的是萧恩黑色披风的强猛能量,即刻被撞得粉碎,逍遥弹起的身体摔落在福利院主楼的顶部,险些丧命,不等他站稳,萧恩已直冲而上发起主动攻击。对于一个锁定目标便不会放开的冷血魔王来说,逍遥是逃不掉的,他从未遇过实力如此超强的杀手,他们并不是公园的守护者,逍遥的头脑似乎开始清醒了。
逍遥轻盈跳跃,受了伤的身体似乎不能灵活变幻了,依然使出浑身解数,在楼层与榕树枝头间反复攀缘穿梭,是的,他只有逃的份,萧恩穷追不舍陪着他上窜下跳,似一阵恐怖的黑风。如果说逍遥还能保持一点点优势的话,那就是速度,是他作为天下第一大盗的敏捷身手,然而只要萧恩再次出击,哪怕只是刚才千分之一的程度,逍遥也必死无疑,因为他已不具备任何防御能力!仅仅一个萧恩就如此可怕,其余的还在观看这猫捉老鼠的游戏呢,逍遥大感失策,他不该丢失盗贼的狡猾天性而向陌生的敌人挑衅惹祸上身,现在后悔也没用了,萧恩正迅疾朝他逼近,果然是准备第二次的夺命之击,逍遥心慌意乱竭力躲避,情急之下跌进榕树枝杈继续俯冲,结果不偏不倚向着观战者扑去,随即被蚩溟出手迎面揪住了脖子,逮个正巧!
糟了……逍遥心里顿时落下倾盆大雨,身子冰凉疲软,蚩溟的眼神如同地狱之火叫他魂不附体,这下可好,落入恶魔头领之手,再有万般能耐也别想逃脱了!蚩溟极寒的手掌默然用力,仅凭一只手便让活人全身麻痹且尝受到下地狱的极端滋味。就这样完了吗,一个名不副实的盗贼的一生,还没有幸福过呢,小伊啊,不能再见你了……“唔啊——”逍遥痛苦哀号,面色铁青,两只眼球突破血丝的牵连缓慢向外滑出,紫红的颈部随着七窍淋漓的鲜血越来越细,就快要被蚩溟嵌入的五指切断了,逍遥僵硬的身体自然而然作出了最后的挣扎与变幻,一会儿变作妇孺,一会儿变作壮汉,伴随着不同的尖叫与模样,连衣装色彩也在切换,直到变成一个穿红裙的可爱侍女,终于全身喷血停止了呼吸。
“宝马的想法有时也不错,萧恩,你不能事事都偷懒,拧断他们的脖子并不耽误时间——”
蚩溟沉闷发话,随手抛甩,便将那血体扔出几米远,如此凶猛干脆,暗之天、宝马与萧恩都不得不感叹逍遥精彩的表演而对蚩溟另作揣度了。原来蚩溟对余兴节目有着不一样的理解,不知是他傻呢,还是他根本不懂,不管怎样,如果摸不透蚩溟的性情就必定会惹恼他,看来二十王将终有一天也要成为蚩溟毫无条理的专横跋扈的牺牲品。
小孩们呼唤着“逍遥哥哥”跑出教室,望见血泊里的侍女转而惊吓逃散,穿过相连接的走廊,纷纷奔向西楼二层的院长办公室。Angel推门而出,弥散的香烟暮气浸没了孩子们纯真的脸,静默了许久,他扣紧风衣,肃静地朝楼下走去。
“终于肯出来了吗,Angel,你的迟疑葬送了一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