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class='gad2'> 车子在空隙中挺进,因而我也有了机会看清他。他走路的样子的确很特别,直挺挺的一点也不放松,我猜他是个极其谨慎的人,我竟会认定他在寻访另一家餐厅,而不想想他为什么不会去找别的工作。他甚至不曾携带公文包或者资料袋,他应该不是去应聘,两手空空,决然只做一个独行者。
车子艰难向前,我和他一次又一次地接近,有时他近得就在我身旁,车体灼热的红漆之上映着沉冷的黑色,在这种天气里似乎只有他穿长袖衫,隐秘得只袒露双手和面部,他个子很高,估计至少比我高出许多。他太瘦了,这给我的印象很深,我没有多余的机会去看他的正面,也许直到他走完这条路也不会稍有转身,如影随形的是永不融化的冰冷。
不知是车跟不上速还是他在暗自加速,接近的时间和次数都越来越少,我和他之间拉开了距离,沸腾的车流在一片增强的轰鸣中僵滞了下来,我们的车终于完全不能动了,他却像奔驰一般比我想象得还要离开得快,我竟忍不住心慌起来。
“真受不了,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心惠,我看我们俩还是下去走走好了。”
凯瑟琳正合我的心意,她央求着拉着我,我当然愉快地接受了。我们拿起阳伞跳下车,如同两只欢快的兔子奔向街区,不用说,凯瑟琳只想散步,而我呢,却不知到底要做什么,只觉得他在我的视线里再次变成模糊的背影,我不清楚我还能够保持这个方向走多久,总之,也不可能再赶上了……
“喂,喂,心惠,你越走越快,等等我!你呀,怎么会变得这么能走。”
“哦?有吗……”
我远远望着前方,他忽然转向了,大约是要穿过马路,拥挤的车流随之向前移动,烈日下闪闪发亮的车顶相互交错似宽阔的海洋起伏不定,那瘦高的黑色身影穿梭其中游刃有余,速度丝毫不减,仿佛立刻就要从我眼前消失了,车行同样在放快,成百上千辆车迎着绿灯加速开进,飞驰的敞篷跑车犹如一团烈焰回到了我们身边。
“嗨!嗨!两位美女,快点上车吧!”
凯瑟琳的男友催促着,可我一点都不觉得累,反倒喜欢上了像飞一样走路的感觉。但那种大步流星的动作毕竟不适合我,我总是不能够更快,依然差得很远,我就像在梦里游行,甚至觉得遥不可及,仿佛只是瞬间的差距,他便从我身边的真实影像迅速化成了远方一个虚幻的缩影。
“你们先走啊,我有点不太舒服。”
“怎么了,心惠。”
“不好意思,可能是晕车的缘故,走一会儿就好了,我还想去附近的饮食馆看看,你们两个好好玩哦!”
“真的没事么,心惠,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去?”
凯瑟琳依依不舍,她知道只要我做了决定就不会改变,再怎么说他们情侣难得相聚,我也不方便继续夹在中间了。挥手告别,豪华车闪烁着新鲜的火红载走了凯瑟琳,我顿时安下心来,急忙向街对面望去,这时却再也看不到那个身影了。
我缓缓穿越大街,目光在人与人之间徘徊,心里感到很失落,一时间许许多多的想法在脑海中涌现,我可能真的不应该留在这里,也许我可以去要求和凯瑟琳一起,不过那怎么行呢,她已经有了她的生活……我大概是对自己缺乏信心,在陌生事物的面前没有足够的勇气,因为我不是一个不敢承担责任的人,所以我在并未做好充分准备的前提下就接受了一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心惠,加油!”
一只粉红色气球飘进了我的视线,像轻盈的糖果在太阳光下散发着清香,我抬头看见五颜六色的气球簇拥在面前,朵朵晶莹可爱,全部都是心型的。原来是个帅气的小伙子,他飞快凑到我跟前,把其中那颗粉红之心塞进了我手里,而后紧张得脸都红了。
“这个送给你。”
“谢谢……”
我欣喜地发着呆,男孩转身便跑了。四周不断传来对我的问候和充满敬意的目光,我在人们的加油声中惬意地走着,于是捧起气球情不自禁拥入怀里,仿佛置身于公园的鲜花大道,仿佛看到了明日的景色,越来越感到欣慰……公园就是我的家,我不该再轻易地去怀疑了,不该动摇自己的决心。
据说粘粘家庭成员遍及世界,就连纽约也有数万名狂热追随者,这就是曼哈顿双向移民潮同时产生的原因。即使增加了曼哈顿,粘粘家庭设立在全球的主题公园毕竟也只有三座,它们理所当然成为亿万崇拜者会聚的天堂,再加上居于游客心中的至高地位,无论作为粘粘家庭的核心要塞还是享誉世界的旅游胜地,粘粘公园都是首当其冲的。
也许再过不久,我就会有很多兄弟姐妹,会有不同肤色的男男女女与我之间超越朋友关系,说不定我还可能幸运地成为别人的女儿和孙女……天哪,这在以前根本是不可想象的,世界上真的会存在逾越血缘关系的亲缘吗。
我想那是有可能的,有些人生儿育女祖祖辈辈,有些人相爱相离反反复复,时时处处相守,却形同陌路,知己知彼却不知心。而有的人之间只有意会,甚至从来都不曾在一起,但依然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得就像是自己……
我怀里揣着粉红气球,像捧着自己的心,不知不觉走了一个下午,我很久没有单独出行了,而且是走这么多路,居然还不觉得疲惫,只是感到有些口渴了。我顺着广告牌走进一家露天咖啡店,说起来我对这附近的环境一点也不陌生,我惯于认路,因而不曾有过迷途的经历,事实上在这两年的时光里我早就和凯瑟琳玩遍了曼哈顿的几乎每个地域。
太阳已经褪去了大半,剩余不多的光线照在脸上是暖暖的,我独自坐一张白色伞桌,品尝着咖啡厅赠送的果汁,望着对面稀疏的花篮发呆,心里那么安静,浑身想要松懈下来,果然是累了,不经意地松开手,那圆滑的气球便挣脱了我的怀抱,徐徐上升,等我站起身来却已经够不到了。我的心,它那样安逸地飞走了。
“先生,你的咖啡——”
随着一个沉闷的声音,我低头回到座位,发现桌上多了一杯咖啡。我的咖啡?我确信没有听错,只觉得有双冷眼一晃而过,当我抬起头,立在我面前的已是侍者的背影,那遗落的眼神如同他手中的金属托盘一样纯粹和僵硬,他细密的黑发遮住了脑后的每一寸肌肤,于是全身上下连成一体,那炭黑般的衣着正像是咖啡店的制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