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莲惜随着珮心来到清晏殿后头的围房,此处正是嫔妃侍寝前的沐浴之所,她从前只是听说,并未亲自来过。一路上珮心的脸色一直淡淡的,自从楚莲惜进清晏殿以来,珮心就未曾给过她好颜色。
听清晏殿的宫女说,珮心是自陛下登基前便服侍陛下的,资历深厚,连吴庆保也得给她三分颜面。
或许她是瞧不起自己的,楚莲惜如是想。
那句“婢作夫人”是江涉教她说的,但其实说得却是皇帝自己。
江涉告诉她,皇帝生母许氏身份低微,一夕获幸于掖庭,诞下当今陛下,可即便生下皇子也未曾受封,母子依旧住在掖庭之中,直到当今陛下五岁那年,许氏病故,临死前将幼子托付亲近的宫人,宫人几经辗转,才将当今陛下送至淳熙帝面前。
好在当今陛下与君父淳熙帝容貌极为肖似,又有当时受封成王的皇长子在旁美言,当今陛下才得以皇九子的身份在宫中生存下去。
“不过陛下并没有养母,当时太子生母淑安皇后常年卧病,成王生母身份低贱死状难堪,其余嫔妃……到底是淳熙爷不看重陛下罢了。”
之后的事楚莲惜有所耳闻,太子谋逆一朝获罪,成王登基,山陵崩后,却因膝下无子,无奈传位于兄弟之中仅存的当今陛下。
“所以说,莲惜,有些时候能活下去便赢了。”
楚莲惜把头埋进热水里,一旁服侍的宫女连忙拉她,“主子,您这是做什么?”
两个宫女是江涉特地挑来给她的,一个叫瑞萱,一个叫素萱。
她记得江涉告诉过她,萱草又名忘忧草。
“瑞萱,我没事。”楚莲惜从水中抬起脸,热水从湿漉漉的发间流下来,她闭着眼,问道:“江涉呢?”
瑞萱用锦缎手巾给她擦干脸上的水,动作轻柔地往她的肩头浇着热水,看她白皙的皮肤渐渐变作粉红,“江公公奉陛下命,彻查银针一事。”
楚莲惜按住瑞萱的手,问道:“他今夜还会来清晏殿吗?”
瑞萱从楚莲惜入清晏殿时便听江涉之命服侍在楚莲惜身侧,那一瞬间她好像懂了楚莲惜的意思,她的眼睛分明在问,我今夜还能见到他吗?
她听到自己回答,“奴婢会为主子尽力一试。”
“多谢你。”
热腾腾的水汽模糊了眼睛,楚莲惜有些疲惫,再度沉进热水中。
她好想在第一天这个日子里,再见一见江涉。
可直到她沐浴完毕,换好寝衣,也没有等到江涉来。
楚莲惜坐在妆镜前,任由素萱给自己擦着潮湿的发,她呆呆地盯着镜中的面容,一言不发。
“主子想什么呢?”素萱见楚莲惜神色懒懒的,担心她等会儿进了清晏殿御前失仪,便故意和她说起话来。
楚莲惜平静地眨眨眼,问道:“瑞萱还没回来吗?”
却说瑞萱领了楚莲惜的命,才外间便被珮心拦下,珮心见瑞萱神色慌张,心中不免起疑,便问:“楚美人正在沐浴,你为何出来?”
瑞萱答道:“我们主儿要奴婢去取一件御赐之物,说是陛下要主儿带在身上。”
珮心眉毛皱起,问道:“是何物如此要紧?楚美人的旧物都从沐仁堂移到了芙芷宫,如今天色已晚,你来回跑上一趟,怕是要误了你家主子侍寝的时辰。”
瑞萱红了脸,向珮心耳语几句,珮心听完无奈道:“你快去罢。”
她走出围房,特意避开吴庆保的耳目,偷偷离开了清晏殿,直奔江涉的庑房而去。
瑞萱飞快赶至,却见江涉平日歇息的庑房一片漆黑,她站在窗前,失落叹息。
她也是女子,亦懂得楚莲惜的心意。
瑞萱转身要走,却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好似带着些许软绵绵的醉意,“谁在外头?”
她猛地吓了一跳,未等缓过神来,便见江涉推开门,站在石阶上,问道:“是你?你来做什么?”
瑞萱连忙跪下,“主子想见您。”
“呵。”江涉嗤笑,仰起脖子饮了口酒,随机将酒壶一抛,仰面寻找着暗沉天幕中本该皎洁如水的月亮。
天边有一处微亮的颜色,那是月亮不甘层云遮蔽,透出的倔强光晕。
夜色昏暗,瑞萱看不清江涉的神色,她好像明白了江涉的意思,“主子还在等奴婢,奴婢回去了。”
江涉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瑞萱走出几步,才听见江涉说道:“芙芷宫的月色很美,她会喜欢。”
瑞萱不明就里,只是无端地感到伤心,她加快了脚步,打算赶快回到清晏殿,但等她到清晏殿时,才知楚莲惜已经进去侍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