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柔的风拂过树梢,穿过洞开的大门,吹散了房里血腥,云楚洗干净了行凶器具,又出门摘了几支鹅黄色的腊梅。她搂着梅花回来时,看见了面色不虞的林越低着头朝这边走过来,云楚提起笑容,单手搂住梅花,对着林越挥了挥手:“表哥!”林越抬头,在看见前方亭亭玉立的少女时,他不想把自己颓丧的一面给他的云楚妹妹看见,脸上牵强的挤出温和的笑意来。云楚加快脚步,走到了林越面前,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对劲,道:“表哥,怎么了呀,是不是不开心?”林越心中一暖,不自觉做出了对比,难以想象,这样美好的云楚妹妹和云秋月居然会是同父异母的姊妹。林越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云楚妹妹你最近如何?”云楚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正色起来,严肃道:“表哥,你若是不开心可以同我说呀,虽说我帮不上什么忙,但你说出来好歹心里也感受一些。”云楚低下头,道:“你我本一起长大,如今怎么生分了起来?”开的正艳的梅花映衬着云楚姣好的脸,林越心中生出几分不忍来,他鬼使神差的就道:“……还不是因为秋月,她未免也太不把我们的婚事放在眼里了。”云楚一脸讶异,道:“可是中午在西厢廊庑下那件事?”说罢忙掩住唇,似是不小心说漏了嘴。林越本就没有细说那些,主要还是云秋月那些话传出去实在是让他丢人,闻此林越不由正色道:“你知道?”云楚脸色为难,道:“表哥,我说出来你也不要介意。”林越心中着急,道:“妹妹但说无妨。”云楚这才道:“实不相瞒,中午你同姐姐在西厢争执的事,半个云府都知道,也不知是谁传出去的。说是姐姐堂而皇之往家里带了个男人,还说你……”云楚剩下的没说出口,但林越显然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万万没想到云秋月竟如此羞辱他,竟放任这件事传出去,他面色铁青道:“这个女人真是狡诈又阴毒!”云楚安慰道:“……姐姐兴许也不是故意的。”林越扬声道:“云楚妹妹你不必替她说话,她这般恶毒的女人自是不能同你比,这将来若是把她娶回去,还不知会闹成什么样。”林越原本并不如云秋月说的那般不堪,他家里做的是水运生意,云家一半的茶叶运输都要靠林越家里的船只,否则云道也不会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只是近几年,云家因为朝廷减免茶叶税收而得了利,这才有盖过林家的意思。但他们归根到底营生的不是同类竞品,本就是相互依存的关系。云楚也无声的叹了口气,道:“表哥,还望你别怪我多言,我姐姐这次属实太过分了。你们还没成亲,她就从外面带男人回来,日后若是成亲了,还不知是什么样。”是啊,林越心道,他忍得了云秋月的刁蛮,可他如何忍得了她这般大肆红杏出墙,到时他还不沦为整个湫山的笑柄,这让他尊严何在?云楚看向林越的神色,继续忧伤道:“姐姐带回来了的那个男人我也瞧了,不过长了一张还算过得去的脸,其余比不上表哥半分。”林越越想越不是滋味,云秋月这般弄的像是他求着她结亲一般,再说他原本喜欢的就不是云秋月,而是……林越沉沉呼出一口气,握紧了拳头,心中暗下了决心,他看向云楚,眼带柔情道:“多谢云楚妹妹。”云楚眨了眨眼睛,道:“表哥谢我做甚?”大概是想清楚了,林越的脸色缓和了很多,道:“谢你让我认清了自己的心,云楚妹妹,我这边还有事,先不叨扰你了。”云楚善解人意道:“那表哥你先去忙吧。”目送着林越走远,云楚站在原地抱着自己手里的梅花,暖暖的日光照在她身上,像极了一副不似人间的美人图。
她美丽又瘦弱,这样一张夺目的脸生在一个受尽欺辱的孤女身上,本该是一场祸事。但她就是要把灾祸,变成手里的利刃。夜色如泼墨,偌大的府内昏黄的烛火一点一点的熄灭,冷风刮过窗纸猎猎作响,冷意无孔不入。云楚吹熄蜡烛,像往常一般躺在床上然后闭上了眼睛。她的住处在府内的西南角,偏僻又无人问津。但今日,夜半时分,一道黑影却动作利落的从云楚那间破房翻窗而入。他进去后,倒是没有顺手把窗户再次关上,大概是觉得困惑,进来以后先去床边确认了一下才回头关上了窗。赫巡第一回干这种夜探闺房的事,不太熟练。原本他想着,他进来只放下药走就可以了,但真当他进来了,房内充斥的霉味,凹凸不平的墙壁,缺了腿只能靠着墙才能站稳的圆凳,每一处都与云楚这富商府中二小姐的身份格格不入。唯二生动的是整洁的八仙桌上一束挺立的梅花,还有床上蜷缩着,呼吸平缓的小姑娘。赫巡将手上的瓷瓶轻轻放置在桌上,修长的身形同这低矮破旧的房屋格格不入,他静静的站在床边,毫无顾忌的垂眸看着床上的人。她是和着衣裳睡的,身上盖一层薄被,熟练的缩成一小团,双手都收拢在被子里,露出一张雪白柔软的小脸来。药已送到,赫巡觉得她每天这样睡应该习惯了,他用不着多管闲事。转了身,身后的人却动了动。他没多犹豫,动身从这破屋里翻了出去。不一会儿,原本出去的人又从窗户翻了进来,只不过这次,肩上扛了一床与其气质十分不符的棉被。待到他回来,床上的人缩的更小了,夜间寒冷,她一个女子,日后落下病根可怎么办。算了,再怎么说,也是他的救命恩人。赫巡将棉被撑开,弯下腰轻轻的盖在云楚身上,寂静的房间里仅闻细微的,衣料摩挲的声音。借着柔和的月光,少女长长的睫毛在眼睫下投下暗淡的阴影。他从小到大没干过这种伺候人的活,自己琢磨了一下怎么盖最暖和,遂将这粉色的棉被把云楚包裹的严严实实,生怕漏了丁点风进去,活像一个大大的乌龟壳。弄完这些,赫巡才站起身来,将桌上的药瓶推到了更显眼的地方,这才从房间里离开。木窗被静静放下,房间内恢复如初,静的仿佛没人来过。而床上一直紧闭双眼的少女,在赫巡离开之后缓缓睁开了双眼。她动了动身体,只觉得身上这床被子太厚压的她难受,抬手将盖到她下巴的被子往下拉了拉,然后看向了八仙桌上那个小小的瓷瓶。除她以外无人知晓,在她现在的柜子里,除却四五瓶冻疮膏,还堆了足有半人高的被子,从棉花到鹅绒的都有,颜色也各有差别,但赫巡确实唯一一个给她送粉色被子的人。除了长的好看,品味也算是与众不同吧。一夜无梦,云楚安安稳稳的睡到了第二日的清晨。赫巡送来的这床被子属实是厚实,也不知他是从哪弄的。她又将那瓷瓶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推断出大概是赫巡自己出去买的,釉白的瓷,打开封口,里面散出淡淡的连翘香,才一涂上手,便顷刻间化在了手上。伤那么重还能躲过云家护卫出府,倒是不简单。云楚弯了弯唇角,将瓷瓶揣进袖子里,再次无视父亲给她的禁令,堂而皇之的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