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琴行。他匆匆走过印有自己宣传照的易拉宝,而后转了个弯,拐入巷子中。光线霎时暗淡了,只有一轮苍凉的月,在厚重的纱雾中偶尔探出身子。夜凉如许,小城的老巷子静谧而安宁,唯有几声狗吠,从远处传来。黎景清了清干涸的嗓子,没入漆黑的夜色中。小吃店的招牌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只差几步的功夫就到了。就在这时,黎景忽然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哒”、“哒”、“哒”。每一声脚步,都像是一记闷雷,劈在了黎景的心里。黎景没由来得心惊。正当他要跑进店里时,身后的脚步声忽然停顿了。下一秒,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黎景,你是不是根本没有心?”你太懂得怎么伤我了黎景浑身一个激灵,他瞬间僵在了原地,不敢回头,亦不敢出声,像是惊弓之鸟,在缄默中等待着命运之箭的审判。静谧的深夜,月色藏匿于漂浮的云雾之中。小吃店闪烁的灯光仿佛也暗淡下去,黎景的眼前一片晦暗。无边的沉静中,再次响起坚定的脚步声。“哒”、“哒”、“哒”。“黎景,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敢么?”姜佚明走到黎景的身后,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熟悉的木质香被秋风裹入黎景的鼻腔,只是这一次,这味道带给黎景的不再是安宁与踏实,而是恐惧与无措。此时此刻,姜佚明就站在黎景的身后,熟悉的木质香萦绕在他的周遭,姜佚明呼出的温热气息打在他纤细的脖颈。细密的鸡皮疙瘩爬满了黎景的脖子,他忍不住发抖,呼吸也变得凌乱而急促。姜佚明拽着他的胳膊,用力朝后一拉。下一秒,黎景便靠在了一个坚实温暖的胸膛。他不敢挣脱,只能对姜佚明的禁锢听之任之。姜佚明有力的手指箍住黎景的手腕,他拉着黎景大步流星地走到巷子口,而后猛地拉开车门,将黎景推进副驾。接着,姜佚明蹲下身子,他一手覆在车框上,一手扯过安全带,为黎景系上。不等黎景开口说话,姜佚明就站起身来,他居高临下地看了黎景一会儿,而后“嘭”地一声将门关上。姜佚明绕到主驾,不由分说地启动车子。车内笼罩着由姜佚明散发出的低气压。等红绿灯的空挡,姜佚明转动中控台按钮。音响中霎时流淌出巴赫十二平均律,平缓的音乐抚慰着姜佚明心中的愤怒,也阻隔了两人的交流。南城不大。几分钟后,宾利便穿过了半座城市,抵达本市唯一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宾利停稳后,姜佚明把黎景拽下车。他的五指如铁钳一般牢牢扣住黎景的手腕,将人拉进酒店中。他刷开房门,将黎景推入玄关,可等到黎景踉跄着快要跌倒时,姜佚明又沉着脸把他拉进怀抱。
关上房门的同时,明亮的灯光亮起,拆穿了黎景脸上的惶恐不安,也揭露出姜佚明此时的愤怒。冷不防地四目相对,两人竟一时无言。姜佚明的目光死死盯着黎景,那锐利的视线如一把利剑,似乎要将黎景的心脏都穿透。黎景无措地低下头,试图藏匿自己的局促不安。“黎景,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讲么?”最终,还是姜佚明先开口了。“我……”明明千头万绪堵在胸口,可话到了嘴边,黎景却什么都说不出了。问候么?他明知道自己离开后姜佚明该有多愤怒。道歉么?可恋人间的道歉分明是最无用。他们之间早如理不断的乱麻,说什么都是枉然。“呵”,姜佚明自嘲地笑了一下。他“嘭”地一声将车钥匙丢在玄关的柜子上,而后大步走到沙发前坐下。他从烟盒中抽出根烟来,按动打火机的瞬间,黄蓝相间的火焰跳动着窜到香烟上,继而升起袅袅的烟雾。姜佚明将香烟放到唇边,深吸一口的同时,紧锁的眉心舒展了些许,片刻过后,他缓缓吐出一串烟圈。只是一口,姜佚明便猛地将香烟掐灭。他揉了揉自己的睛明穴,疲惫的声音中透露出十足的无奈和痛楚。“现在你对我就这么无话可说么?”“我……”黎景的心脏像是浸在一整个烂熟的柠檬中,酸到发苦。他浑身发烫,恍若置身于铜炉之中煎熬着。他垂下头,将微红的眼眶和眼中的点点泪光都藏在阴影之下。在姜佚明审视的目光中,他无地自容、无处可逃。时间从未过得如此缓慢,黎景仿佛能听到时钟秒针拖沓的游走,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漫无止境的酷刑。最后,黎景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说:“姜佚明,是我对不起你。你怪我、怨我,都是应该的。我——”“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姜佚明拧了一下眉心,打断了黎景的道歉,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回去?”“我……我不想回去了。我在这里找到了一份工作,是在琴行里当吉他老师。我……我很喜欢这份工作,很喜欢我的学生和朋友,也很喜欢南城这个城市。”起先,面对姜佚明的诘问与周身散发的低气压,黎景既是惶恐又是愧怍,他的声音极低,姿态也是。可当黎景向姜佚明说起自己在琴行的工作时,他忽然生出了许多勇气和力量。黎景顿了片刻,认真说:“我觉得比起申城,这里的生活更适合我。”会对姜佚明吐露这些,就连黎景自己都没想到。姜佚明的生活经验与社会阅历都比黎景丰富得多,所以在与姜佚明相处的这些日子,黎景已经习惯了听从对方的安排。他很少拒绝对方的建议,亦很少表达自己的想法。而此时此刻,他突然有了和盘托出的勇气。姜佚明眉心紧拧,几乎是难以置信地说:“你生在申城、长在申城,现在你告诉我,这里的生活才更适合你?”面对姜佚明的质问,黎景沉默不语。他生长在申城不错,但这些年里,大都市的灯红酒绿让他迷失,城市的钢筋铁骨让他恐惧。固然大都市有很多的机遇与可能,可他沉浮多年,仍旧没有一个容身之所。申城是如此,蓉州亦是如此。所以,比起繁华的大千世界,现在的他,更需要南城的宁静与平和。想到这里,黎景汹涌起伏的心绪忽然平静了,可一串眼泪却没由来得顺着他的脸颊掉落。他抬起头来看着姜佚明,说:“我生在申城、长在申城,可我却从没有在申城得到过真正的平静和安宁。在南城的这些日子,我过得很平静。我觉得……我觉得我在这里找到了属于我的轨道。”姜佚明久久看着黎景,他嘴唇翕动,半天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