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丫生平第一次开始羡慕别人,她自己的姐姐在自己两岁时就嫁了出去,自己的大哥成天只会撒泼打诨。
第二天傍晚,蠢丫带着剥好的满满一罐子瓜子仁儿去交给管事,管事没接,让她直接去送到先生院子里去,反正她做惯了跑腿的活儿,认得路。
先生的院子很简单,三间小屋,门口种着几颗青玉色的竹子。蠢丫端着罐子走进去,以往都是放在桌上直接退下去的,先生并不跟她讲话,这次不知怎么回事,可能是先生心情好,先生接过装着瓜子仁儿的青白瓷罐子,随手打开用小银勺舀了一勺喂给鹦哥,漫不经心的开口问,“我记得这几天都是你给我送饭来,你叫什么名字?”
蠢丫一愣,原来先生不记得她了,她心里并不难过,只是有点说不出来的滋味。
“我叫蠢丫,先生。”
“啧,真难听。”轻薄的红唇吐出刻薄的话语,仿佛心血来潮,“我给你改个名字吧。”
这时吃完了银勺中瓜子的鹦哥不知是不是吃饱了也大发慈悲的来凑个热闹,用那刺耳的破锣嗓子叫着:“名字!名字!我叫英武!”
先生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好乖乖,我的好英武!”一脸仿佛第一次听到儿子叫爹的欣慰表情。
“我这鹦哥新学了一句话,正好你是第一个听到的人,也算有缘,以后你就叫阿武吧。”
蠢丫学着其他仆役被改名字时感激激动的样子,跪地拜谢道:“多谢先生赐名!”
可是先生并没有看蠢丫,只逗弄着鹦鹉,蠢丫便退了下去。
蠢丫回去先去告诉了管事,“先生给我改了个名字,叫我阿武。”管事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随后又跟她说,既然改了名字就好好跟着先生,以后别处的活计不用去了。
蠢丫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那些被改名的仆役那么激动,被谁改了名字就算是谁的人了,仿佛升了一个档次一般。
能做先生的仆役肯定是很多人求之不来的好事吧,可是蠢丫却不太高兴。
她一点也不想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是因为一只鹦鹉来的,一点也不。
“恭喜你呀蠢丫,阿不对,阿武~”小满高兴极了,仿佛被先生选中的的人是她一样。“我们阿武以后出息了,可不能忘了小满姐姐呀!”
“明天先生就走了,等他回来,说不定又忘了我了。”蠢丫觉得这很有可能,先生已经忘记过她一次了,她在先生眼里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人,今天的一时心血来潮,明天就可能又抛之脑后。
“别怕,不会忘的,就算忘了,不是还有小满姐姐呢,姐姐帮你!”
蠢丫谢过小满的好意,大家不过都是最普通的仆役,又能帮得上什么忙呢,不过这些天蠢丫人小很多事做不了,都是小满好心替她来做,她钻进小满铺好的被褥里准备睡觉,认真的对小满说,“等我长大了,做了管事就带姐姐下山住,让别人来干活伺候姐姐。”
她记得程先生说,做仆役做到最厉害的,就是当管事,她不怕苦不怕累,若是能当上管事,小满姐姐对她这么好,她就努努力,以后让小满姐姐享福。
“唉哟,你这小嘴儿,真会哄人开心,也不知打哪儿学来的!”小满咯咯直笑,只当玩笑话没放在心上,虽觉得心里有些甜滋滋的,可等蠢丫长大了,自己还说不定在哪呢,哪能指望得上一个小孩子?
“乖,快睡吧,明天先生不在你不用早起,我还要起来去干活呢!”小满替蠢丫掖了掖被角,温柔的轻拍两下,蠢丫闭上眼睛,虽然睡不着,也知道不能打扰了同屋的旁人。
可念亲恩
第二天蠢丫没有如小满所说睡了个懒觉,天不亮就起来了,同屋之人皆未醒或是去打水洗漱,她不愿意在屋里呆着,洗漱过后便悄悄溜到了先生的院子门口。
天色蒙蒙亮,四周弥漫着丝丝的白雾,无风,门前的几颗竹子上的竹叶动也不动,一身的青玉色浑然天成,一看便知养的极好,蠢丫用指腹摸了摸,手感上佳,还有股潮湿的清香。
屋内烛火未亮,先生还没起,蠢丫就这样站着,没有坐在地上,她怕弄脏衣裳,站了一会儿,她突然想到若是还在村里,发呆了这么久,娘肯定要指着她的眉头喝骂她又犯了痴病了。
掰着指头算了算日子,她来圣教快要半个月了,日常总见旁人想爹娘,夜里埋在被子里偷偷哭泣想家,便有人争相安慰,鼓励打气,她却从未想过,这还是第一次。
即便想到了爹娘,想的却没有半点的好,心中也未有一丝一毫的想念不舍之情,更未有鼻酸流泪之意,她觉得这样不好,旁人都想,我却不想,那我岂不是又成了异类?
从小在村子里生活的经验让她知道不能让自己成为异类,她小时候不懂这些,不会收敛,不会哭闹,说话走路也早,幸好后来察觉过来,及时转弯,变得木讷少言,才让众人都以为她是痴傻,若是她早让爹娘知道她生而知之,连出生当日的事都记得,一定会被当成妖怪烧死。
自己应该在旁人面前想一回家,蠢丫想。
好像这得流泪?她看旁人想家都是要流泪的,可她只在刚出生时哭过几回,早不知该怎么哭了,蠢丫努力瞪大眼睛,找到那种感觉,瞪的眼睛都酸了,才觉得眼眶有一丝湿润。
“你在这里做什么?”
蠢丫回头,有些惊讶,先生站在门前,一身青色书生衫,长发如瀑披在脑后没有束起,挑眉看着她。
蠢丫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一句话便脱口而出,“我想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