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平鲜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院中伺候的仆婢们,包括守在门外的卫钟,都被那些瓷器破碎的清脆声,吓得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温萦柔迈步回小院的脚步也有些承重。她明明该欢欣雀跃的,心底却感觉到了些许落寞。为何会如此?定是舍不得平日里与她作伴的秋叶等人。她扯了扯嘴角,寻出来一个完美的由头。宋楚平吩咐了得知此事的仆婢和家丁,命他们将此事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吞,不准外传分毫。青竹园中婢女们不明所以,得知温萦柔要离府的消息,都觉得很震惊。这喜袍都订好了,怎得她却还是被二爷轰走了?看来饶是温萦柔,也没办法拢住宋楚平的心。婢女们心中为她感到可惜,手中无活儿的,亦赶来替温萦柔送行。当然也不乏那些平日里看不惯她处处出挑的婢女,见她如今如丧家之犬般,过来冷嘲热讽了几句。“哟,瞧她平日里那派头,还真将自己当姨娘。哪知会有这一天呀?”“嘻嘻,说来说去呀,还不是逃不过要滚出王府的命。”“你们说她,已经做过王爷的通房了,今后传出去了,可如何嫁得出去呀?”……在她们眼中看来,摄政王府不苛责下人,月银又给得丰厚。能入得了摄政王府当差,定是上苍庇佑,祖坟烧高香了才会有的福缘。如今温萦柔她不仅进了摄政王府做丫鬟,还去了金字塔尖的青竹园,给宋楚平做贴身婢女,这是何等的光耀?没曾想她最后居然还是让宋楚平厌弃了。好在这些酸话,自然有与同温萦柔相好的怼了回去,一时那些恶人,也未沾得什么上风。温萦柔也不在意,在门外一一谢过众人之后,将木门吱呀一关,回到了房内收拾细软。温萦柔现在既然已经脱离了王府,那今后缺钱的地方就更多了。她倒不至于只会铮铮铁骨,做些面子工程,不好意思拿堆满了小院的赏赐走。她望着房中的金玉细软头疼,纠结了几瞬,决定将现银现票都带在了身上,再带了一箱匣子珠钗走。至于那些衣物与摆件,虽然也都价值不菲,可是在外头定会折价太过,又笨重耀眼,若真带会田柳村,说不定会惹了那些盗贼的眼。温萦柔收拾了不过半刻,便将所有的东西打包好了,换上了以往入府时穿的布衣,顶着众人的目光,在秋叶的耳边低声嘱咐了几句话,这才往专让仆人行走的西南门走去。车夫阿牛早就已经在候着她了,只是温萦柔没料到,慈康斋素来跟在老太太身边的王嬷嬷也来给她送行。王嬷嬷上前握住她的手,有些可惜道,“昨儿个还好好的,怎得一下子就变了天。老太太知道了之后,当下便去问二爷话,结果二爷将自己关在房中,说谁也不见。老太太跺了几下拐杖,知道二爷向来是个执拗性子,所以一怒之下,放话说要去云华山上斋戒去,眼下正在命人收拾行李呢。”“姑娘,真真可惜了!”王嬷嬷紧握了握她的手,叹了声气道。“你是不知道,二爷对你,实在是掏了心肝了,他甚至……”王嬷嬷一时心急,便想要将宋楚平瞒着她,天南地北地筹集好物,事事尽心的事儿脱口而出。可话语却被温萦柔截断了,“嬷嬷莫要为萦柔可惜。”“如此这般,说不定对萦柔来说是好事儿呢。”她轻柔的话语声传来,语中带着风轻云淡,毫无悲感之态。这着实让王嬷嬷刮目相看。以往被赶出王府的女子们,哪一个在出这道门前,是不哭哭啼啼,满面愁容的?更甚者,就是抱着门口的石狮子放声哭喊,任仆婢们如何拖拽都不肯走。她却还是如此气度如华,沉得住气,或许这便是她让二爷动了几分心的原因吧。“好姑娘,你不是池中之物,今后定要好好珍重。”“谢过嬷嬷。今日萦柔走得急,没有时间去老太太身边道别请安,就劳驾嬷嬷替萦柔转告一声谢恩了。”温萦柔笑着道了谢,挽着随身携带的包裹,提起裙摆跨上了马车。“阿牛,劳驾你,将我送回田柳村。”阿牛的声音,同马蹄踏在青瓦上的声音同时响起,“得嘞,姑娘坐稳了,到了地儿,只怕姑娘是认不出了。驾!”温萦柔本来还不知道阿牛说这话的意思,在路上奔波了半日,到了田柳村才发现,此地已经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变化。路上的地痞流氓、酒鬼街霸全然不见,都是穿戴整洁,瞧着面色红润,眼中温润,精神气儿极好的良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