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藏得不好。”迟鹤亭歪了歪头,“血迹是弄干净了,可回来之后,那一整天你都会没什么胃口,晚上还会发噩梦。几次下来,我能不发觉么?”“……”顾渺低着头,不吱声。“你若觉得痛快也就罢了,但是没有。”迟鹤亭轻叹了口,走到他身边,将人搂进怀里,“你瞧见他们,一遍遍地想起山庄被烧毁,一遍遍痛恨当年弱小的自己,无数次妄想着带着这份力量回到过去,把那些豺狼虎豹统统杀个干净。可是三水,你只是在折磨自己。”顾渺埋在他的颈窝里,字字句句敲在心上,心脏像被攥紧了般难受,眼眶发干发涩,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半晌,他嗓音低哑道:“你要我放过他们?”“我无权替你决定什么,你愿意放下也好,继续复仇也罢,但我想陪着你。”迟鹤亭慢慢拍着他的背,柔声道,“不要再一个人扛着了。有我在,你累了,至少能有个地方歇一歇。”“……那你会一直在吗?”“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顾渺呜咽一声,抱紧他,怎么也不肯松手了。“不许再瞒着我半夜跑出去。”迟鹤亭偏头亲了亲他的头发,“石斛庄还去么?”“不去了,明日再说。”顾美人回蹭两下,浑身都放松下来,懒洋洋道,“我困了,阿迟。”陵德湖。晌清欢捏着几封拆开的信件,快步穿过庭院,扔在桌上,道:“又寄来了这些。”江无昼放下手里的书,兴致缺缺地瞥了眼,道:“你打算把我关到几时?”晌清欢不接,话锋一转,道:“这些信寄出的地方,我都记下来了。他往阙月山去做什么?”“不知道。”“玄宗至今尚未把玄鸟离开的消息放出来,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若是还想着悄悄把人追回来,那玄鸟的动向还颇有价值。”“你要把鹤亭的动向卖给玄宗?”江无昼淡淡道,“连姚掌门的大弟子都是暗堂的细作,剩下那些放在飞花阁里的棋子,恐怕也早就不是白云派的人了。飞花阁得到的大部分消息,怕是都瞒不过玄宗。”“无凭无据,谁说怀远是细作?”晌清欢面色微讽,“你对迟鹤亭倒是信得很。那我问你,如果玄宗当真借白云派之手渗透了飞花阁,那他一个出逃在外的人,又怎敢大大方方将行踪告诉你?”“他去的未必就是阙月山。”江无昼慢慢合上书页,吐了口气,“飞花阁里的白云门人实在是太多了,这几年虽然有减少,但还是不够,更何况如今有了嫌疑。清欢,若你不愿意动手,我可以替你。”晌清欢起身,冷冷的看着他,道:“你什么意思?”“意思就是,如果白云派只是单纯地想要攀附飞花阁,我可以听之任之。但背后要是玄宗的话,清欢,我不能再看着你这样错下去了。”“你敢……”江无昼拍了拍手,霎时,不知从哪冒出一群人,将院子团团围了起来。晌清欢朝窗外望了望,忽然笑起来,道:“你总算是沉不住气了。能在我眼皮子底下调动这些人,费了不少气力吧?”江无昼抿紧了唇,一言不发,眼底依然透着犹豫挣扎,须臾,低声道:“清欢,我们各退一步如何?你解了禁足令,保证不会再有新的白云门人进入飞花阁,我便……”“便如何?”晌清欢步步逼近,将他抵在墙上,露出一个狐狸般狡猾的笑容来,“无昼,你莫不是以为我不防着你?这几年,时不时胸闷气短的毛病可好了?”“什……么?”晌清欢笑起来的模样十分好看,连带着那丝藏在深处的恶意都被装点起来,宛如一粒包装华美的糖果:“玄鸟待你的确不错,还替你把毒给解了。只是他居然忘了告诉你一声,你经常服用的缓解药丸,本就是毒。我送你的东西,你竟毫无防备地收下,缺心眼儿也不是这么个缺法。还有近日的饭菜,不觉得口味有古怪么?”江无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怔怔地望着他,眼尾发红,睫毛细细地颤抖着,仿佛只要他再多说半个字,底下那双柔和的眸子里就会盈满水光,滚落下泪来。晌清欢愣住,忽然意识到自己靠得有点太近了,颇有些不自在地往后退了退。早些年,他的确听信了自家外公的话,给江无昼下了药,没过多久便后悔了,暗地里派人去白云派索要解药。谁料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玄鸟抢了先,手上这份无用的解药到现在还丢在箱子里吃灰。至于那毒药,早就被扔得一干二净,只是骗一骗,吓唬吓唬,怎么……晌清欢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要擦去他眸子里浮起的那层水雾,停顿稍许,又若无其事地放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