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魑长老左眼紧合,右眼突然睁开,瞳仁变成一团炭火,皮肤焦黑的右手当场把照顾他的一个侍从的喉咙掐断。他从榻上爬了起来,没受伤的左边手脚垂着不动,左眼也是闭着的,全靠烧伤的右手和右脚曲动着,以诡异的姿态快速攀爬前行,追着守在屋中的徒弟和侍从们。
魑长老的两名爱徒当时也守在屋内,他们不忍对师父出手,只一味躲避,一不小心被他撕扯到,张口就咬,口口见肉见骨,口中还喷着火星,被他咬过的伤口当时是灼黑的,哧哧冒着青烟,还有剧毒沿伤处扩散,若不及时处理,轻则残,重则死。
最后徒弟们只能把他关在屋里,听到里面折腾的声音越来越激烈,家具被撞得砰砰响,明明是一个人,却像两个人在激烈撕打。他们吓得惶然无措,只道魑长老已变成傀奴,救无可救了。
过了一阵,没有声息了。徒弟们壮着胆子开门,见魑长老倚着墙坐在地上,那眼珠赤红的右眼已闭上,左眼却睁开了,目光清明地看着他们。他烧伤累累的右手腕上,套上了一个铁环,束魂锁。
他的右半边身醒来了,意识也苏醒了,不知费了多大力气,用束魂锁暂时镇住了魔化的右半身。右眼眼球却仍是赤红色,还会脱离他的意志自行转动,看上去十分可怖,他便常年戴着眼罩将它遮住。
右半魔身却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压制的,始终在试图冲破禁锢,抢夺整个身体,烧伤的表现时而减轻时而加重。之后许多年里,魑长老一直在与自己的右半魔身战斗,承受着旁人无法想象的痛苦。
开始数年里,他不但右边肢体无法运用,神智还时不时被傀奴侵蚀,狂性大发,攻击身边的人。他只好用法器锁链把自己锁在岩窟内,同时赶走了两名徒弟,不允许他们近前。徒弟来送吃食也只能从小窗放进去。
又过了许多年,关闭已久的门忽然推开,魑长老走了出来,步履如常,露在外面的右脸遍布伤疤,却不在是正在烧灼的可怖情形了。
魑长老以常人难以想象的毅力压制住了魔身。可是,宋星逐与他商量着请他回归大长老之位时,他却拒绝了,于是宋星逐知道,他还是对自己的右半魔身不放心。他至今不允那两名爱徒回来。徒弟们思念他悄悄来探望,若让他瞥见半个影子,必会一顿臭骂甚至出手驱赶。
宋星逐说到这里,摸出一枚符牌,那是魑甲的大长老符牌。
他道:“这牌子可厉害的紧。凭大长老之权,可以调动妖族一切兵力。他必是感觉自己没有完全控制住右身魔身,万一神智被侵蚀,大长老之权落进傀奴手中,就等于把整个妖族奉给天灯图的魔修。魑长老不敢持有此符,也无他人可托付,便把它交给了我。”
方渺渺有些怔怔的。魑甲表面与宋星逐针锋相对,原来已如此信任他。她想:我也该这么信任宋星逐吗?
宋星逐却把符牌朝她递过来:“我毕竟不是妖族人,拿着此符不合适。就由渺渺替他暂时保管吧。”
她神情一僵,没有接,抬眼看着他。他眼眸清澈如寒莹晚空,嘴角含着一丝笑,与她平静对视着。两人的目光对撞出一刹那的心照不宣,她飞快接过符牌收起来:“好。”
宋星逐神色淡然,仿佛刚刚重权交接的事不曾发生过,接着说刚才的话题:“我遍寻苍朔鸿蒙各处高人,他们的说法如出一辙,魑长老与傀奴共用一体,要想杀死半魔,他的命就无法保住,最厉害的仙医也束手无措。”
“直到现在,魑长老偶尔还会出现右边魔身蠢蠢欲动的情况,每逢此时,他便会回去闭关,直到压制住了再出来。只是谁都不知道他会不会再次发疯,没有人敢靠近他,他也不愿别人接近。所以,上次他竟把你私自带走还关进拘天笼,我特别介意!万一他管不住自己的右手,岂不是要出大事!若你有个闪失,我饶不了他!”宋星逐说到这里,怒气又冒上来。
方渺渺心想:上次其实是她先讹上魑长老的。现在看来,他把她关进拘天笼,是为了防着右手失控伤她,在笼中反而安全。但此话若说出来,宋星逐又该冲她喋喋不休,念一万字魑甲的坏话。还是不提的好。
宋星逐见方渺渺心事重重,叹口气道:“你若放心不下,我们便去看看他。”
两人走了没多远,却看到了迎面走来的魑甲。他已神色如常,信步自如,显然已压制住魔身。到近前时,魑甲先开口了:“星君,前有傀奴企图破墙入宫,后有蝠妖对猫儿下杀手,其间必有关联,需得彻查。”
宋星逐道:“我正想召集大家商讨对策,可否请魑长老同去?”
这一次魑甲没有推辞。
不久之后,妖族各大掌事统领聚集在王宫大殿。与往日议事不同的是,魑甲不再躲在看不见的角落,而是站在了众人之首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