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纯亲王经百官拥护,继位称帝,改元熹平。
新帝大赦天下,前太子被软禁永康宫,十日后自缢于前殿。
杭城叶家助勤王有功,召之入内侍省,封皇商,直达天听,为江南商会之首。
飞霆军为勤王首师,赏封无数,新帝亲书“飞霆”二字,用于军旗之上。而其主帅林晏,那位在叛军肆行,大雨滂沱的浓夜,一路从朱雀门杀入福宁宫,惊艳了众人的年轻将军,连擢两品,已与他外公当年比肩。有些老臣才反应过来,这位面容温雅,瞧上去文质彬彬的年轻人,竟是叶家唯存的血脉,叫人感慨老天有眼,忠臣之魂不灭。
林将军入住原先的叶将军府,却带着两个未满月的婴孩,龙凤胎。原来林将军年纪轻轻就当了爹,两个孩子是在西境与平民女子所生,名唤濯秋和沐昀。坊间都传这名位极名盛的少将军还是年纪小气血旺,怕是沾染了段露水情缘,所以孩子娘才没带回来。
半年后,林晏率飞霆军平定西境边界小国的联合起乱,一路打到了博格塔尔山脚,叫十数个小国签下了不战契约,稳住大启西境数十年安定。
新帝与这位在纯亲王府长大的林将军,一人握皇权,一人握兵权,定了大启今后十余年的朝堂格局。
三年后,新帝封身边近侍婢女揽月为御妹,赐号玉婵,和亲北蒙。入了北蒙国境公主却丢了,新帝大怒,借此敲了北蒙四王子一笔,当然也都是后话了。
关外垂杨早换秋,行人落日旆悠悠。
凉州四边尽是沙海皓皓,霜雪初降,琼枝玉花。
酒楼内布足了暖炉,灯火通明,胡姬身段婀娜地送着奶酒。台上的说书先生打着扇,摇头晃脑,声音洪亮:“……这位皇帝任贤革新,锐意图治,一度将国家推至新的清明盛世。可后宫却空空如也,不说后,连个妃都没有。无论百官如何纳谏,他直接连折子都不收。他从皇族外系中挑选了一名幼子,收作养子,悉心教辅。”
“如此到了第九年,大将军在边关打仗,受了重伤,生死未卜。前头说过,大将军可是皇帝亲手养大的,关系亲厚,皇帝不远千里御驾亲征,据说御马都跑死了三匹,就怕见不到大将军最后一面呐!”
“那将军有没有事啊?”下头的观众也是身临其境,急吼吼地连连问道。
说书先生故意长叹了一口气,拿捏着气氛:“军医忙活了三天三夜,可算是让大将军化险为夷,皇帝亲自在帐内照顾,寸步不离。”
观众纷纷赞叹,说书人继续又眉飞色舞地说了些这“某朝某皇帝”的轶事。
“……待到皇子十四岁那年,这位皇帝居然就退位隐居了,愣是把这半大孩子送上了皇位,据说是与他父亲一样,入山修炼去了呢!”
底下人唏嘘议论,说书人抚着胡须闭目微笑。
忽地楼上雅间,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拨开点毡帘,拇指上一只碧蓝碧玺闪过华贵的光芒,主人声音清朗动听,含着笑意问道:“先生,这皇帝果真膝下一无所出?”
说书人站起来,合起扇子向楼上行礼,恭敬道:“这位贵客有所不知呐,皇帝还小的时候,就传有云游高僧观他面相,说他痣生眉间,断了弟子宫,免不了亲缘淡薄。”
里头贵客哈哈大笑了一阵,道:“这皇帝怕不是有些难言之隐,皇帝才做得好没意思,是以早些退位享清福去了。”
下面笑成一片,偷偷上楼的林晏听到这,脚步一顿,无奈地捏住眉心。
“怎还有人给自己编趣料的呢?还专挑这一类的编?”林晏推门进去,好笑又闹心道。
“哎哟,无敌大将军来了。”那人软在榻里,伸手朝他招了招,他一头黑发已然夹杂了白丝,他却浑不在意似的,学胡人的模样编了几股,嵌了斑斓玛瑙,映得他那张面孔昳丽,他边说边笑,一双瑞凤眸微弯,眼角荡开几丝细纹——正是周璨。
“你喝酒了?”林晏看他坐个没形,上去检查桌上摆放,“方先生叫你少喝些酒。”
“没呢,等你都有些困了。”
“那不早先回去,我来的路上都飘雪了。”
“家里两个小鬼可太吵了,我脑壳疼。”
林晏无言以对,将人拉起来:“好了,再吵也得回去,一会雪大了不好走。”
“这是我来凉州的第一场雪呢,明早可否就带着哥哥妹妹堆雪人?”周璨兴致勃勃道,也不知是谁刚才嫌孩子吵。
“等你起了,雪怕是都化了。”林晏就笑。
“那就后半夜堆吧,我们俩堆,不叫他们。”
“……好。”
“下雪了,该吃酒酿蛋了。”
“想一出是一出,糯米得现泡,过两天才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