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梅放下食盒,回身为林晏擦干路上溅到的雨水,“王爷既然睡着,我们便先回去吧。”
林晏朝床上望了一眼,眼尖地瞧见小桌上的盆与软巾,问道:“王爷身上可好?”
摘星才伺候不过月余,不大了解周璨身上的毛病,闻言微微慌张道:“虚汗出个不停,这……”
林晏了然点头,“去将甜汤热上,你们出去吧,我陪着王爷。”
墨梅和摘星应声退下。
林晏走到床边,轻轻拉开床帐,弯腰看熟睡着的周璨。
周璨大半张脸埋在枕头里,露出的额头上覆着层薄薄的汗水。他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眉头轻轻蹙着,却又沉沉不醒,面上淡淡疲惫虚弱。
林晏拾起软巾,拧干了,小心为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水。他搬起把椅子坐到周璨床边,动作轻柔地掀开周璨被子的一角,将自己的一只手伸了进去。摸索到周璨的手,果然是压在小腹上。
周璨这腹痛的毛病,大抵是五年前那回被下毒后留下的病根,他问过周璨,周璨似乎也不大在意,说是左右治不了,忍一忍便过去了。
周璨的手即便是在被子里,也只是堪堪温热。林晏捉着他手腕将他手移开,自己将掌心贴上去,打着转按揉。林晏天生体热,那高温的手掌甫一按上去,周璨便舒适地轻轻嗯了一声,松开蜷缩的身体,往林晏那靠了靠。
林晏瞧见他无意识的慵懒反应,忍不住笑了。
他瞟了眼周璨身边的空位。五年前那个除夕,他头一次与周璨同眠,之后周璨似乎是尝到了他这个天然暖炉的好处,每年守岁,他都是留宿周璨房中的,甚至偶尔他在小书房与周璨下棋晚了,他也会留下过夜。只不过随着年岁渐长,某些东西慢慢变了味,自去年起,林晏便不再答应留宿了。周璨以为是林晏大了不好意思,便由他去了。可他不明白,林晏心里头有多矛盾多苦闷,天知道林晏是多想留下来,可他又是多怕留下来。
五年,可以让初一那只毛团子长成称霸明源大街的大黑狗,可以让瘦小圆脸的小男孩变成高挑清俊的小少年,也可以让一颗本就早熟多思的心塞满虚妄荒唐的情愫,胀得呼吸一口都酸涩难当。
林晏的心此时就酸疼着发胀,时而疾跳时而迟缓。
仿佛是林晏按摩得太过舒服,周璨微转脑袋,将手搭到了林晏手背上。
微凉的扳指摩挲着林晏的虎口,林晏怔怔盯着周璨的面孔。他好似一点儿也没变,只不过经过几年调养,身子好了许多,脸上丰腴了些,看着越发细腻如玉,光彩照人。
他许林晏王府永无主母,他便真未食言。一位二十有七的王爷,至今光棍一个,府中就一个林家少爷从小养到大,也怪不得别人说闲话。周璨在外头装跛,实际上还有个原因。京中都说景纯王当年摔下马断了腿,实际上有个地方也伤得不轻,怕是没法做那档子事了。这流言一出,任凭这景纯王再如何玉叶金柯,俊美潇洒,愣是没有名门贵女贴上来求嫁,连那皇帝几次指婚都被婉拒了去,郁闷得皇帝直捋胡须。
林晏笃定这消息十成十就是周璨自己放出去的。这种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对策,大概也只有周璨做得出来。
“你啊,不要老婆都宁愿说自己不举,怎么到我这儿就巴不得给我开荤了?”林晏这时候才能丢掉自己装出来的稳重自持,颇有些混不吝的嚣张,似乎是给自己说气了,林晏抬起另一只手忿忿不平地戳了戳周璨的眉心。
周璨从鼻子里嘤咛了一声,并未醒来。
仿佛是被他这小猫似的声音惊了神,林晏痴痴地望着周璨。那半边刚被压在枕头里的脸微微泛着绯红,一双瑞凤眼闭得安详又惬意,将那黑得过分的瞳仁藏起来后,只剩下孩童似的天真无邪。那些疲倦隐愁随着小腹疼痛的被安抚而一齐消弭下去,周璨的睡颜这才显得安稳甜美起来。
林晏一阵心疼,同时还有一股子没来由的渴望。他着了魔似的凑过去,盯住周璨的唇。颜色浅淡,唇瓣略薄,唇形却是极优雅的。林晏屏住呼吸,脑子里轰隆乱响,一幕幕都是周璨说话时嘴唇开合,微笑时唇角轻牵的样子。那种渴望像是野兽的爪子挠刮着铁笼壁,那锁被晃得咣当直叫,仿佛下一刻那东西就要破笼而出。
可林晏低下头,到底只敢将唇落在周璨眉间,那处刚刚被自己手指点过的地方。他的掌心被指甲压出深深的印子,可林晏吻得轻柔又虔诚,仿佛蜻蜓点水一般,立即离开了。林晏将头贴在褥子上,静静听着周璨沉缓的呼吸,似乎如此才能将那种逼人发疯的渴望压回笼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