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猛地抬起头来,却被周璨迎面送了一勺甜汤入口,那酒酿做的没有他外祖母的好,微微发涩,可林晏却觉得被齁得喉咙都堵了。
周璨黑发还未束,几丝软软落在眼角,挡了眼尾那分媚态的勾起,他眸中噙着淡淡笑意,显得纯粹又甜美。
周璨的笑分很多种,许是眸子太黑,那些笑意都被盖在了下头,便总显得轻浮有余真挚不足,而这次他眼里明亮,那点儿真心实意的欢喜便粼粼地浮在面上,极为动人。
“……那就每年都做。”林晏头一回知道了“惊艳”两个字怎么写,他是实在喜欢看周璨这么朝他笑,一时另的那些扭捏与思索都来不及顾及,只有痴痴点头。
许多年以后,林晏都清楚记得这年元月初一的早晨。他与周璨分食了一碗酒酿鸡蛋,用的是同一只勺子。他甚至记得周璨迎窗而坐,晨光将他额角映得发白,他的眉眼沉静,他的笑容浅淡,而自己,心口热得仿佛要烧起来。
第十八章少年
淑气催黄鸟,晴光转绿蘋。
正是春深,长安城风恬日暖荡春光,花繁水绿胜浓妆。
景纯王府新栽了不少杏花,此时开得热闹,花影妖娆,白雪红霞。
王爷坐在一地杏花中,逗弄着黑毛黄眉的土狗初一。初一已经长成了健壮的大狗,仍旧没脸没皮地四脚朝天摊开着,露出肚皮供周璨搔抓,一脸****的表情。
“初一啊,你哥哥何时下学呀,本王想去昆明池看花了。”周璨揉搓着初一,喃喃自语道。
初一汪了一声,翻身起来往他身上扑,从前它还小,可以整个窝在周璨腿上,如今只能半个身子压在周璨身上,屁股和腿还露在外头,不停摆尾吐舌。周璨任它将自己上好的云锦袍子踩出几个灰扑扑的爪印,笑着抓它的耳朵。
正闹着,有人从大堂那过来,正踏入廊中,听见周璨笑声,脚步一顿。
“安儿!”周璨将狗囫囵推下去,抓起手杖朝那人挥了挥。
林晏远远瞧见,低下头行了个礼,似乎要避开他般含糊道,“我先去换身衣服。”
周璨没问出口好好的换什么衣服,当即喝住了他,“你站住了,抬头我看看。”
林晏再次停下脚步,却没有抬头。
周璨站起来,拄着杖,却是挺稳当地快步到了林晏跟前。
“抬起头来。”
林晏近两年个子蹿得飞快,如今跟周璨只差了半个脑袋。他似乎是暗地里自己跟自己较了会劲儿,终于还是乖乖抬起头来。
周璨只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
林晏眉角乌青了一块,嘴边也肿了,那处的唇红艳艳的,明显是血迹才被抹去。
周璨伸手往他眼皮上按了按,痛得林晏嘶地抽气,确认眼珠子无碍,周璨才缩回手,凉凉道:“这是怎么了?撞柱子上了,摔了一跤,还是从马车里滚下来了?”
听着周璨把他的编造理由全给说了一遍,林晏心里长叹了口气,干脆继续闷声不语。
周璨哪里能轻易放过他,用手杖叩了叩地,“说吧,跟谁打的架?”
林晏眼珠子左瞟右瞟,闷闷道:“再没下回,你就别追究了。”
周璨白眼翻上了天。
听听这说辞,他自己少时说了不知多少遍,这小屁孩犯事后的保证轻贱得比不上张草纸。
九岁的林晏面子比蝉翼薄,十五岁的林晏面子比九岁的林晏还薄,嘴巴比长华山的石头还硬。到了这种不尴不尬的年纪,谁都有了点自己的小心思,林晏在资善堂读书再不要周璨接送了,想不到自己才没盯着几个月,竟然就出了这么一桩子事。资善堂读书的都是谁?不是皇亲就是贵胄,林晏要是跟哪个王爷哪个世子干了一架,哪能不追究。
“你不说也罢,我便去问问你那几个小兄弟去,李家那个嘴最松……”
“哎,你别去,”林晏抬起头,左右绕不过去他,直后悔自己应该从后门走,只好轻声道:“跟刘盛。”
刘盛,正是吴秋山的外孙,头一次打照面就没给林晏好脸的那个臭小胖子,也正是安西大将军刘封的亲儿子。
周璨意味不明地“呵”了一声,歪头又道:“为的什么?”
这一下问到了林晏最不想答的地方。林晏抿着嘴唇,执拗地盯着地下。
“哎呀我还是去问沈老太傅算了。”
“我……”林晏咬了咬牙,若是周璨从别人那听来,还不如自己讲给他听,“刘盛那混蛋说……说景纯王至今不娶,实为爱好男风……说我,我是你豢养的娈童……”
林晏双手攥拳,脸涨得通红,那架势似乎恨不得再冲回去揍刘盛几拳。
周璨一愣,继而扑哧笑了出来。他也真是没想到,十几岁的孩子,说的东西就如此龌龊了。另的还有什么,他甚至都能猜出来,类似景纯王将叶家舅舅外甥一块泡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