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打扰人家谈恋爱是会被驴踢的,夜深人静,诸事已毕,也到了小王爷该搂着道长钻被窝的时候,唯有副将觉得自己皮糙肉厚,再加上被营里战马撩蹄子撩惯了,不差这一下。灯火将熄,副将步履匆匆的闯进了营帐,小王爷正铺着被子,披散头发的道士抱着枕头坐在床边晃腿玩,白玉似的足尖点去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勾着地上的纸青蛙。“王爷,道长。”副将礼数周全,连道士也带上了,他拱手拜过便没再多言,有些事情小王爷已与他约法三章,他不能当着道士的面说。“……清霄,我有点饿。”小王爷沉默片刻,转过头去跟床上的道士碰了碰眉心,副将这时找他肯定为了跟战事有关的糟心事,所有人都把道士看成了天底下最好用的一把刀,能掌握着生杀大权翻覆乾坤,可他这个受益最大的正主却说什么都不想再让道士搅合进来。“你能不能去帮我拿点吃的?”他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拙劣的演技足以使得人神共愤,只是道士太好骗了他,他刚瘪着嘴巴嘟囔出声,道士就立刻从床上跳下去,毫不怀疑的赤着脚一路杀去了伙房。小王爷喊饿,道士跑得又急又快,三步并两步带出一道残影,值守的侍卫虎躯一颤,险些被吓出一声惨叫。伙房里安安静静的,没有小厨子收拾打扫的动静,道士停下脚步,抬手掀开了帐帘,小厨子软趴趴的倒在灶台边上,黑黢黢的小脸贴在地上,气息弱得轻不可闻。孤零零的烛火立在烟熏火燎的案板上,模糊的人影倚在伙房角落的木架边上,一手攥着一对与道士那柄旧剑长度相仿的兵器,一手拿着一个圆乎乎的馒头。道士低敛眉目,倒是没觉得吃惊,他移开目光,很是细心的蹲下身去扶起了倒在地上的小厨子,又让他靠坐到灶台边上,好有个支撑。“咳咳——”道士的一举一动带着不该有的温度,角落里那人惊掉了下巴,烛火映亮了他脸上的胡茬,瘦高的男人撇下兵器使劲锤了两下胸口,直被偷来的馒头噎得翻白眼。“咳!咳!!呼……小清霄,你跟师兄说实话,你那穆小王爷是会下蛊吗?”师兄弟这种关系,其实比亲兄弟还要一言难尽。相处的好了是竹马成双同气连枝,上到祸乱武林下到逃课摸鱼,情深义重感情升华,直接师门内销,完成生命的大和谐。若是相处不好,那便是相看两厌自幼结仇的戏码,一个放浪形骸,一个古板固执,一见面就是鸡飞狗跳刀剑相向,到头来相爱相杀,拧巴着完成生命的大和谐。以上说法,都是街头话本里最常见的剧本款式,顾清毓但凡见到这种书,绝对买一箱烧一箱。乖巧水灵的小师弟是别人家的,娇气可爱的小师弟是别人家的,就连天天滚成泥猴似的熊孩子小师弟也是别人家的。他十四岁揣着雄心壮志上孤山,十四岁半连夜背着行李跑路,若论起个中原委,他这位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小师弟绝对功不可没。一室寂静,烛火微动,道士目光冷清,面上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什么久别重逢,故人相遇都是骗鬼的,写什么师门兄弟情深的狗屁作者绝对没有体验过被师弟支配的恐惧。顾清毓没有对自家师弟的反应感到意外,他咽下最后一口馒头,弯腰捡起了撂在一边的兵器重新插回背上的背囊,同人不同命,这个道理他从一开始就心知肚明。“小清霄,你连师兄都不认识啦?诶——诶!”掌携劲风,烛台翻覆,所幸是被人以相同的掌力稳稳一托才没有直接灰飞烟灭。两力相抵,化成一声轻微至极却又像是叩在心头的闷响,道士薄唇微抿,瘦长的手掌隐没与道袍宽袖,只露了一截莹白圆润的手指尖。“啧……干什么,干什么这是,好好的一孩子,又瞎比划吓人。”顾清毓撤回手掌,暗自嘬了嘬牙花子,道士轻描淡写的一掌震得他胸口闷痛,从小就是这样,他师弟轻轻松松劈出的一剑,他得用玩命的功力相抵。“小时候就凶,长大了还凶,凶师兄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凶你家小王爷去。”作为师门生物链底层,平日里只能过一过嘴瘾,顾清毓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不带停的,他嘟嘟囔囔揉了两下胸口,语气里还带着点委屈。他天生就是个操心的命,当年那个臭老头诓他是什么练武奇才,非要拽着他到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学艺,结果却扔给他一个天底下最冷漠臭脸的小师弟,同时还是最要命的烫手山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