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宁颔首道:“你听了这话,自然认为里面有性命攸关的物件,所以后来姑父下狱、禁军来抄捡证物时,你怕这东西对姑父不利,就把它藏了起来,对么?”纨纨轻轻点了点头,稚嫩的小脸上露出与年龄不符的坚定之色,低声道:“我从小敬爱爹爹如同天神一般,他要我保守秘密,我便不会对任何人说起,这些年婶母和福姑姑问起这盒子,我只说是我娘的针线,我不忍再见,所以锁了起来放在妆台下。”完颜宁柔声道:“你告诉我,是想要我帮姑父洗雪冤屈,是么?”纨纨眼中泪光涌动,点头道:“是。宁姐姐,我没有钥匙,也不敢贸然叫人去找开锁匠。”完颜宁沉吟道:“你说得很是,咱们不知里面是什么,不宜惊动旁人。你且把东西收起来,待我回去好好想一想,总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它打开了才好。”
第38章风蓬孤根(二)乞巧
完颜宁一路盘算,思及从前看过的话本故事中,曾有人用铜丝铁线撬开密锁,转念一想又觉荒谬,自己长居禁宫,纨纨亦生在高门深院,如何能找到这样的奇人异士,纵使得承麟相助也是希望渺茫。于是回宫后,完颜宁寻机问宋珪,内库中可有削金断玉的轻便兵器,意在借此割断锁扣。
宋珪愣了愣,慈爱地笑道:“长主越发进益了,这是要习武了?”完颜宁笑道:“我只想借来一用,用完了仍旧还回去的,劳殿头帮我想想。”宋珪思索片刻,沉吟道:“内库里并没有这样的神兵利器,不过臣从前听人说起过,好像谁家中有一把匕首,号称削铁如泥,只是年月实在太久,臣记不清了。”完颜宁心想,即便知道谁家有,除非至亲至交,其他人也不好贸然开口相借,此事还得另想办法,于是浅笑道:“不妨事,那便罢了,殿头莫叫旁人知道。”宋珪微笑点头,又建议道:“要不臣去问问守恒?他现在常在御前,或许可以帮公主借到宝刀宝剑。”完颜宁眼睑微微一动,沉吟道:“我瞧着潘先生好像有心事,我问过他也不说,不知是遇到了什么疑难,还是别麻烦他了。”宋珪讶然道:“有这等事?近来朝中还有喜事,从前降了蒙古的武仙杀了蒙军河北西路都元帅史天倪,又从真定府归逃到了汴京,陛下很是高兴呢。”完颜宁浅笑道:“是,我也听说了。或许潘先生不是为了差使忧心。”宋珪点头道:“守恒这孩子是极有主意的,人又聪明,纵便有什么难事,他若不说,想必是自己能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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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九月朝中又有喜讯,西夏奉国书称弟,以兄事金,十月,皇帝将合议之事诏告天下,并面谕台谏:“宋人轻犯边界,我以轻骑袭之,冀其惩创通好,以息吾民耳。夏人从来臣属我朝,今称弟以和,我尚不以为辱。果得和好,以安吾民,尚欲用兵乎。卿等宜悉朕意。”并禁止宋金边界上的宿州泗州巡边官兵擅杀偷渡淮河的红袄军。然而宋人并不愿善罢甘休,靖康之耻距今不足百年,正隆、泰和、兴定数度南征更令南宋恨入骨髓,即便朝中再无岳飞辛弃疾那样的雄杰,亦有主战派时时不忘北伐金国。
正大三年五月,宋军突然偷袭寿州,出师告捷后又继续攻打永州,皇帝仍坚持议和,不与宋人交恶。六月,多地暴雨冰雹砸毁城墙房屋,淹损田室,受灾百姓达数万人,皇帝以天象责己,避正殿,减常膳,祈求苍天勿降罪于百姓。皇后徒单氏立刻将中宫分例减半,其余各阁妃嫔唯恐落后,亦纷纷表态裁减月例,折合成银钱一并交于徒单氏,用于各处赈灾。皇帝口谕嘉奖后宫,并以两位太后位尊年迈、兖国长公主功在社稷为由,三处分例不减,而两宫太后与完颜宁早已将积蓄送至户部,意在与天子同祸福共进退。
翠微阁芸窗下,完颜宁默默将香具收了起来,并把从前合制的宣和御制香悉数封存好,交给潘守恒拿去宫外变卖。潘守恒郑重地道:“哪里就到这地步了,长主快收回去,若是赈灾银钱不够,臣也还有些私蓄。”完颜宁浅笑道:“倒不全是为这个。我合这香也不用,白放着浪费了,还不如拿出去换银子。”潘守恒坚持不肯,完颜宁看了他一眼,忽然轻声道:“其实这香是为我父亲合的,他是宣和皇帝之孙。”潘守恒一颤,怔怔地望着完颜宁,眼中似惊似悲、如怨如慕,转瞬又尽数压了下去,垂头恭敬地道:“原来是这样。既如此,长主更要好好留存,已寄哀思。”完颜宁叹道:“先生有所不知,宣和御制香所需沉檀麝三味香料价值昂贵,我从前不懂事,常向尚服局索要,其实孝心哀思自在心中,并不需这样糜费库银,我母亲素有仁心,她若泉下有知,想必也不愿如此。”潘守恒闻言,沉默片刻,双手微颤着接过香盒,低道:“是,臣这就命人带出去。”而后又施了大礼,极为恭敬地道:“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