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的毒性渐渐开始发作,宣宁脑中一阵一阵间隔地眩晕起来,像是不眠不休练了好几日功一般的疲倦乏力从四肢一点点滋长出来。他砸了桌上的杯子,拿碎瓷片在手心里割了一道口子,刺痛为他争取来片刻清醒。“小冬。”宣宁将苏小冬拉到身前,“一会你先出谷,在瘴气林外等我。我稍后会带着紫金板来找你,无论如何我都会撑到将紫金板交给你的那一刻,之后,若是我毒发,你便不要再管我,快回到客栈去。”苏小冬摇头:“不,你不会有事的,我要跟你一起走。”“小冬,听话,你不能让我什么事都没做成,就白白死了。”宣宁握紧了手,靠着手心里那道口子的剧痛保持清醒,“你回到客栈,将紫金板放在客栈里便好,拿着九翎牌给客栈掌柜,让他想办法通知阿秋或是岑溪,去将紫金板带回阁里。”苏小冬抿紧了嘴唇看着宣宁不说话,眼泪无声无息地流着。“记住了吗?”苏小冬抽噎得说不出话来,只用力点了点头。宣宁松口气,紧紧将苏小冬揽进怀里:“你替我将九翎牌送出去后,就去躲起来,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谁,但我知道你绝不是一个普通小姑娘,去找个能保护你的人,让他尽快送你回京都。”他低头轻轻在她额头上吻了吻:“对不起,不能跟你一起回家了。”宣宁抬头望见窗外的山川树木,心下不由赞叹春日确实是个很好的时节啊,溪河温暖,草木葱郁,百花娇艳。他有点心疼,他的小姑娘在这样美的时节里失去他,会不会在往后的日子里,想起春日便会想起来悲伤来?于是,他在她耳边轻轻说:“你一定要回京都,然后,忘了我吧。”苏小冬听话地等在五毒谷之外的那片瘴气林外头,从午后阳光灼灼等到日斜西山,才终于见到樟树林里隐隐约约走出来一条人影。她躲在草丛里,看见来人揭下遮在口鼻上的一方帕子,认出来人果然是宣宁,才敢蹦出来朝他跑去。她心里一直记得方才在谷中南溪的话,说是中了她大师兄下的“三更天”的人断断活不过子时,而此暮色已经降下来了大半,苏小冬费力地眯着眼睛在薄薄一层暮色里查看宣宁的脸色,尚不能辨出几分颜色,手腕便被宣宁冰凉的手扣住,他沉声道:“快走。”说着,便抬手揽着她的腰将她托住,足下轻点,几个回落便落到几丈开外去。当日他们是坐着马车来的,并不认得路。日头落下去后,夜色便降得很快,白日里还能找山间樵夫问路,夜幕之下整座山林只有随风摇摆的树枝隐隐绰绰,求告无门,一时是赶不回城里去了。苏小冬被宣宁带着从树冠顶上飞掠过去,很快便翻过几座山头,她很快也察觉听见宣宁的气息越发紊乱而沉重了起来。苏小冬忧心忡忡:“阿宁,我们已经跑出来很远了,不如你放我下去,我们走一段。”“不够,五毒谷世代在此地经营,这里的每一座山峰他们都了如指掌。我取走了紫金板,他们必然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可你还有毒伤。我听说毒伤是最怕运功发力的,毒素会随着内息快速走遍全身。”宣宁闷咳几声,诧异道:“没想到你还懂这些。”他揽着苏小冬落在一横树枝上,转身回望,五毒谷本就被重重叠叠林海遮挡,此时更是融入沉沉夜色里不见踪迹,他稍稍松口气,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片山林给苏小冬看:“我们到那里去,找个能落脚的地方将就一晚。”“还那么远呢!”宣宁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拨到耳后:“别担心,南峰给我下的毒已经解了。”苏小冬瞪大了眼睛:“不是说解药被毁了?”夜幕完全落下,山林间漆黑一片,空谷明月皎洁雪亮。借着月光,苏小冬细细打量近在咫尺的人,只觉得宣宁面色惨白,一点也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什么事也没有了。她笃定:“你在骗我。”“我没有骗你。”“那你告诉我,毒是怎么解的?”一阵风徐徐扫过,月光下,树林翻起层层波浪。那浪花卷到了他们面前,宣宁像是被风吹得站不稳一般,身子晃了晃。他没有回答苏小冬,一言不发地收紧了揽在她腰间的手,脚尖在树干上一点,向前掠去。最终,他们却没有到达宣宁指给苏小冬看的那座山。苏小冬听着夜风里裹挟着宣宁沉重的气息与断断续续的闷咳,到了后来宣宁的咳嗽越发剧烈,几乎喘不过气来,强撑着又前进了大约三四里地,终于护着苏小冬落到地面上去。一落地,宣宁便按着胸口咳得越发剧烈,咳到后来竟扶着树干呕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