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些景象双风居的主人明英此时却无心观赏。双风居中央的小楼里,地龙已经早早烧上,卧房也拢上了好几只火盆,纵是如此也无法将隆冬时节透骨的寒气尽数驱逐。明英几日前便觉得身子不大舒爽,只因听每日来为他诊脉的莫先生提了一句宣宁受了伤,便不忍去叨扰他养伤,身上的不适拖了两日,这一日醒来腿疾发作来势汹汹,疼得他险些一头从床(▽)上栽下去。跟着他的丫头叫阿春,明明不是第一回见他这样了,胆子却还是小得跟只兔子似的,先是请了莫先生,又让人去禀告了阁主,果然没过多长时间,宣宁便赶过来了。明英早知道宣宁会来,让阿春去备了两杯热茶,一杯是给宣宁的,一杯是给阿秋的。没料到这回宣宁还带了个他从未见过的小丫头来,明英盯着弟弟看了看,飞快明白过来,扭头同阿春说:“你们两姐妹好些日子没见了,出去说说话吧。”阿春与阿秋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一个在双风居,一个在寒石院,各自忙碌不常相见。听见明英的话,阿春与阿秋笑着对视一眼,分别向明英与宣宁礼了一礼。她们不愧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长得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不过是阿春喜欢穿竹青色的衣裳,阿秋总爱穿秋色的衣裳,若是两人穿了一样的衣裳,大多数人决计是辨不清谁是谁的。阿春拉着阿秋开开心心地到外头去,于是屋子里只剩下宣宁、明英与苏小冬。无论如何,这是宣宁第一回带着个外头的姑娘到双风居来,明英含(▽)着笑意,细细打量着紧紧跟在宣宁身边的小姑娘,他腿疼得厉害,眼前阵阵发黑,怕不能看得清楚仔细,又怕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小姑娘看,小姑娘脸皮薄会害羞。苏小冬也是头一回见到宣宁伤重几乎送命时仍心心念念的这个大哥。他的脸色虽比此时的宣宁要好得多,却仍能看出面上是缺乏血气的苍白。他与宣宁很不相同,宣宁常常是面色森冷目光狠戾,而他却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袍,青玉绾发,神态安然目光和善,嘴唇是血气单薄的粉(▽)白色,却时时含(▽)着温温笑意。“小宁,这位是?”明英开口,声音也是如清泉般朗润好听。宣宁强撑着来到双风居,纵有苏小冬紧跟在他身边,伸手在身后撑住他,此时也已经耗尽了力气站立不稳,就势在明英床边坐下:“这是苏小冬,她在外头救过我的命,阴差阳错上了我们的马车,入了进山大阵。”“哦?只是因为她救过你的命,你便没有杀她,冒死把她带进来。”明英看看宣宁,又看看苏小冬,笑得意味深长,“我知道,我们小宁一向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只是——”明英拧起眉头:“你贸然带她进来,不怕娘责罚吗?”“怕呀,所以带着她来找大哥了,大哥一定会有办法。”宣宁一贯紧绷的面部线条柔和下来,笑得眉眼弯弯,扯着兄长的胳膊好似讨要蜜糖的孩童。“臭小子。”明英笑着抬手轻轻戳了戳宣宁的头:“既是你带回来的人,没有办法也是要生出办法的。只是你暂时还是要将苏姑娘藏起来,待我找机会先跟娘求求情。”宣宁边心不在焉地点头边伸手便去揭明英腿上的被褥。被褥被掀开,扑面便是一股浓重的草药味。苏小冬定睛看去,只见明英两条腿上各敷着一块用布包裹的药包。宣宁伸手将药包取下,轻轻触了触明英的腿,明英身子猛然一颤,纵是咬紧了牙关,还是没忍住疼得呻(▽)吟出声。宣宁眉头紧拧,隐隐有些生气:“疼得这么厉害,得是疼多久了!怎么没让人去叫我?”苏小冬瞟了一眼宣宁,他自己也是一副面白唇青的模样,即使明英当真派人去喊他,以他前两日的模样,还真能来双风居探病不成?明英疼得脸色发白,挣扎着坐直身子拍了拍宣宁的手臂:“老(▽)毛病了,忍忍就过去,倒是莫先生说你受了伤,要好好养着,可别落下病根。”宣宁赌气不同明英说话,眼角悄悄发红。“小宁,别生气,我真的没事。”明英将宣宁抚在自己腿上的手挪开,温声道,“听话,回去吧,把伤养好了再来看我。”苏小冬抬头看宣宁,她是头一回见他像个孩子般跟人赌气,一声不吭,浓密的睫毛低垂着悄无声息地濡(▽)湿,从睫毛间悄悄溢出一颗眼泪,砸在明英的药包上。苏小冬想,明英应该确是一个很疼爱弟弟的好大哥,因为她看见明英见了宣宁的那滴眼泪立刻便慌了神,忙着伸手去拉弟弟,却忘了自己腿上无力,拖着病腿从床榻上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