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破声——他知道,那是那些失去控制的车辆掉进深渊时发出的闷响。一时间,人类的哭叫声、车辆的碰撞声,还有地面那条裂隙隐秘地开裂是发出的轻微声响集结在一起,拧成了一根如有实质的绳子,牢牢地钻进蒋纯的耳中。他费力地跑啊跑,然而双腿仿佛不听使唤了一样,顿时罢工。蒋纯被一块不知何时横亘在脚下的石头绊了一跤,他想象中的那种死亡与痛苦并没有到来。下一刻,世界在他的耳边静止了呼吸。那些哭闹声、哀嚎声与碰撞时发出的暴鸣声都在一瞬间之中消失,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他臆想出来的幻觉。而现在的安静和平稳,才是真实。蒋纯艰难的抬起眼睛,眼皮忽然在此刻变得很沉重,视野模糊。冰冷、阴湿的环境中,裂隙停止了扩张的速度,无数黑长的、如蛇一般的冰凉东西蔓延在地上,宛若一根根有生命力的黑色藤蔓。而在那些灾祸与游动的藤蔓中间,他竟然隐约看清了一个人类的脸。——准确的来说,忽明忽暗的光线中,他看见,那个人有着一张和刚刚楚君山结婚三天的、熟悉之际的脸。那张脸,分毫不差地属于一个叫梁星渊的“人类”。肮脏二十分钟前,梁星渊到达了那只怪物引领的地方。这里确实有污染源,也应该藏着一个那些怪物曾经说过的“王”。然而,令他感到有些失望的是,它们口中信誓旦旦所说的“王”,似乎并不只有一个。看来,从深渊中逃出来的怪物并不只有一个,它们在这个满是柔弱可欺、遍地都是没有抵抗能力的人类的新世界上割据四方,将这个世界划分出无数势力范围,各自盘踞在自己的领地上。但是,令梁星渊觉得有些可笑的是,它们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达成了同样的一个共识。它们要找梁星渊这个曾经的深渊之主单挑,仿佛只要第一个从梁星渊这里获胜,它们就能够名正言顺地获得梦寐以求的位置。简直……可笑。在那只已经被他的冷脸吓得瑟瑟发抖的小怪物把他“引荐”到了所谓的“新王”面前,只是第一秒钟过去,梁星渊就不再犹豫,用触手劈向了那头不知死活的怪物。他其实很想跟这只怪物好好谈谈心,告诉它,一味的杀戮是不对的,和平和发展才是当今社会共同的主题。但是很可惜,这个念头在他见到那只丑陋的、想要用眼神将他撕成碎片的怪物的第一秒,就荡然无存了。在怪物面前,他几乎脱下了自己所有的掩饰。任谁也不会发现,往日温声细语、温柔耐心,衣冠楚楚的梁老师,会站在一只怪物面前,任凭自己的触手分食那头看上去比他高大三四倍的怪物。他的神色极为冷漠,不时垂眸拨弄一下自己放在口袋中的手机,仿佛在厌恶这只怪物的原因,只是因为它不知好歹的占用了自己下班后的私人时间。这样的冷血、残忍的怪物,和那个人们记忆中的梁星渊,简直截然相反。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楚君山没有看见他这个样子,就足够了。这种丑陋的样子,他一辈子也甩不脱的样子,就给那些恶心的怪物同类看,就好了。只是,他似乎低估了这只胆敢自称为“新王”的怪物的胆量。在临死之前,这只怪物竟然开启了自己的保命伎俩,整个幸福街区都被一瞬间拉进了鬼蜮里。
梁星渊仍然面无表情,第一时间中断了这里的信号,像是现在在他眼前发生的事情并不那么重要——至少,没有他现在赶回去陪楚君山一起吃饭重要。他有条不紊的处理了裂隙之中不断爬出来的小怪物,然后将那些开始下陷的地面冻住。触手们似乎已经帮他处理过很多次类似的场面,因此现在看来非常平静,镇定自如地帮他处理着面前的一切——只不过,梁星渊发现了今天晚上,唯一一个值得在意的变故。比如说,在他快要完成这一切的时候,他在一堆泥土里发现了快要昏迷过去的蒋纯。梁星渊愣了愣,方才冷漠的神色在一瞬间停滞在脸上,直到三秒钟后,他看见蒋纯骤然睁大的眼睛,才反映过来,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蒋纯的声音很清晰的传入他的耳朵:“你……!”只不过,梁星渊并没有给他说完的机会,他柔软的触手在一瞬间将蒋纯捆缚起来,下一刻,在梁星渊自己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那条触手就秉承着镌刻在基因之中的潜意识,将蒋纯“砰”的一声敲晕了。梁星渊:“……”他沉默了一下,看着被自己的触手卷起来的、已经两眼一黑晕过去了的蒋纯,头一次无师自通了类似于“心虚”的情绪。如果是其他的普通人类,其实对他来说不那么重要。直接敲晕了,然后到他把一切事情都处理好了之后,再将时光回溯到两个小时之前。只要提前阻止内外界的信息交流,在等到时光回溯生效之后,他就能够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但现在……梁星渊默默地别过头,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点开上次给蒋纯买裙子的成衣店铺,眼睛都不眨地下单了好几件,顺便还很细节的将付款记录删了。……就当赔礼了。毕竟,蒋纯看上去应该很喜欢这家的裙子——这不,出来逛街还穿着。梁星渊叹了口气,无声无息地在心中谴责自己的暴戾无道。结束了这件事情,梁星渊心中的负罪感终于减少了不少。所以,是时候处理那只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了。他信步走到裂隙边,微微蹲下身,像是提一只小鸡那样,面露厌恶地从逐渐合拢的裂缝中拎出了一只比他还要高大好几倍的怪物。它似乎受了不轻的折磨,浑身覆盖着的油亮鳞甲已经脱落、翘起大半,一团葡萄状的眼睛也已经被戳烂了个七七八八,看上去非常惨烈。“还敢吗?”梁星渊仍然面上带笑,可是那笑意从未到达眼底,只显得陌生和虚伪。“啊、呃啊……”怪物已经无法说出话来了,就连一声呜咽都断断续续的,根本不成语调。梁星渊垂着眸,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地搭在一起,仿佛半只黑色的眼睛。“你好像还有一些临终遗言想要跟我说。”他轻轻笑着,那个乐于助人的梁老师仿佛在这一瞬间又重新回魂。梁星渊伸出手,施舍一般地点了一下它被碾压得凹陷下去一块的脑袋,微笑道:“说吧。”随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