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跟着徐云栖漂泊惯了,银杏望着无边无际的?大雨,也丝毫不愁怎么回府,仿佛无论?在哪里都可以凑合一夜。
裴沐珩擒着一把黑油伞下车,看到对?面的?妻子身着月色长裙立在檐角,雨丝沾湿了她额角,鬓发一根根湿漉漉地?黏在面颊,那张白皙的?俏脸被水洗过,刷出一层新的?艳色来,狭长眼尾弯成一道?无邪的?笑,满脸写就着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当年的?那场大火,无边无际,像极了面前这场雨。
火苗如?灵蛇,拼命往她身上?窜,发尾沾上?火星子,袖口被烧出一道?口子,她跑啊跑,摔倒在水缸边,浓烟呛得她喘不过气来,窒息的?绝望漫过心头,大约是?老天爷不肯绝她吧,雨轰隆隆而下,那种绝处逢生的?舒爽至今嵌在骨子里,挥之不去。
她喜欢雨,喜欢被雨洗刷的?感觉。
忽然间,一把黑油伞撑在她上?方,那个男人,挺拔蕴秀来到她跟前,将风雨隔绝在他身后,薄唇轻启,慢声道?,“夫人,我来接你回府。”
徐云栖愣愣看了他半晌,低头瞥了一眼湿漉漉的?裙摆,露出几分不好意思。
裴沐珩将身上?披风解下,递给她,徐云栖裹好,朝他露出甜甜的?笑容。
裴沐珩将她接上?马车。
马车十分宽大,小案软塌茶具一应俱全,车内整洁干净,一尘不染,徐云栖身上?沾了水汽靠坐在一边,夫妻俩之间隔了些距离,裴沐珩见她面颊残有雨珠,寻来一块帕子递给她,徐云栖一面裹紧衣裳,一面将面颊的?雨水拭去,随口问道?,
“三爷怎么过来了。”
“我有些话?想问你。”裴沐珩眉目清逸,语气也寻常。
徐云栖闻言顿了一下,知道?他要问什么,转身过来面朝他,神色郑重了几分,
“你问。”
马车缓缓往前,大雨噼里啪啦拍在车顶,衬得车厢别样的?宁静。
裴沐珩望着她清澈的?双眸,开?门见山,“你与?蒋家的?事我知道?了。”
徐云栖神色坦然点头。
裴沐珩深沉漆黑的?眸一动不动注视着她,“那你心里可曾有人?”
徐云栖微微一怔,她并不能明白什么叫心里有人,但可以确认,当初与?蒋玉河相处很?是?愉快,他性子温柔体贴,事事替她考虑周全,二人结识于婚前,熟知彼此的?性情,婆母和善,夫妻恩爱,可以预见成婚后的?日子,顺风顺水,如?果一定要论?,蒋家着实是?她最好的?选择。
但这些话?不能讲得太透。
她与?裴沐珩夫妻感情本就如?履薄冰,没必要横亘一个疙瘩。
只是?裴沐珩又不是?一个能轻易糊弄的?人。
怎么办?
徐云栖想了想回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亲问我想嫁什么人,我便?告诉她我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她这双眸子太过干净,很?难让人不相信她的?话?。
“什么样的?日子?”他声线清润,眸色深静,静到只消一点风吹草动便?能划破那片宁静。
徐云栖笑眼弯了起来,“我那时想的?是?,嫁一个知根知底,门当户对?,和气温柔的?夫君,过无忧无虑的?日子。”
知根知底,门当户对?,和气温柔,而非蒋玉河这个人。
裴沐珩心里一时说不上?是?何滋味,
不过可以确信的?是?,知根知底,门当户对?,和气温柔,他与?这些字眼,半点不沾边。
*
夫妻二人至晚方归,彼时雨势已?缓,华灯初上?,锦和堂传来消息,说是?王妃病重,裴沐珩打算过去,徐云栖立在他身后轻声道?,“要不,我跟你一道?过去吧。”
她也可酌情给王妃看诊,如?果王妃愿意的?话?,毕竟,她是?个大夫。
不料裴沐珩摇头,周身依旧是?那一股平静凛然的?气度,“你淋了雨,且回去休息,贺太医已?经到了府上?,母亲的?病一直是?他老人家在看,无碍的?。”
徐云栖无话?可说。
裴沐珩惦记母亲,不再多言,负手沿着长廊迅速往锦和堂去,徐云栖折回了清晖园,陈嬷嬷见她裙摆湿了一片,吓不得轻,“我的?主儿,您快些换身衣裳,老奴这就吩咐人给您煮姜汤,可别凉了身子。”
徐云栖不是?头一回淋雨,还真没当回事,不过也没拂了老嬷嬷好意,“我先泡了个澡,再喝汤。”
王妃这场病来势汹汹,请太医,煎药,闹得好大的?动静。
翌日徐云栖去锦和堂探望婆母,谢氏忙着照顾王妃,又要打点中馈,担心徐云栖惹王妃动气,便?委婉拒绝了她,